渤海國上京龍泉府遺址的雪下得又密又急,吳賢裹緊棉襖,拄著木杖站在新修的遺址圍欄旁。圍欄是用當地的紅鬆木做的,上麵纏著防滑的草繩,每隔一段就掛著一塊小木牌,寫著“請勿踩踏遺址”。沈文儒從工作室跑出來,手裡捧著一個剛修複好的陶俑,雪落在他的帽子上,很快積了薄薄一層:“吳先生,你看這尊渤海國陶俑,麵部的彩繪終於補好了,和原跡幾乎一模一樣!”
吳賢接過陶俑,指尖輕輕拂過陶俑的臉頰。彩繪用的是沈文儒根據古籍記載調配的礦物顏料,赭石色的衣紋、石青色的腰帶,在雪光的映襯下格外鮮活。“不容易啊,光調配顏料就試了十幾次。”他把陶俑還給沈文儒,“趕緊送回工作室,彆凍著了,恒溫庫房的溫度還得再調高點。”
正說著,遠處傳來汽車的喇叭聲。趙剛開著一輛軍用吉普車過來,車身上還沾著泥雪:“吳先生,北平文物整理委員會的人來了,說有重要的事找您,還帶了國外來的客人。”
吳賢心裡納悶,跟著趙剛往遺址辦公室走。剛進門,就看到兩個陌生人坐在屋裡,一個穿著西裝的外國人,還有一個是委員會的老周。老周看到他進來,趕緊站起來介紹:“吳先生,這位是法國巴黎藝術學院的杜邦教授,他這次來,是想和咱們合作,共同研究流失在法國的中國文物,還帶來了不少珍貴的資料。”
杜邦教授站起身,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吳先生,我研究中國文物三十年了,尤其是渤海國和高句麗時期的文物。聽說您在東北做了很多保護工作,非常敬佩。這次來,是想把我收集的二十多張流失文物照片交給您,希望能幫到你們。”
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疊照片,遞給吳賢。照片上的文物大多是日軍侵華時被搶走的,有渤海國的金柄銅劍、高句麗的鎏金銅覆麵,還有一張照片上,是半塊刻著銘文的石碑,吳賢一眼就認出,那是丸都山城被盜走的“高句麗好太王碑”殘片。
“這張石碑殘片,現在藏在法國的一個私人博物館裡。”杜邦教授指著照片說,“我已經和博物館溝通好了,他們願意無償歸還,隻要咱們派人去接收。”
吳賢握著照片的手微微發抖,眼眶有些發熱。這幾年他們一直在找“好太王碑”殘片,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有了下落。“太感謝您了,杜邦教授!”他緊緊握住杜邦的手,“我們馬上安排人去法國,一定要把石碑殘片接回來。”
送走杜邦教授和老周後,吳賢立刻召開會議,安排去法國接收文物的事宜。趙剛主動請纓:“吳先生,我去吧,之前去大連、北平都去過,對外交涉的事我也懂點。”沈文儒也說:“我也去,石碑殘片需要專業的保護和運輸,我得跟著才行。”
吳賢點點頭,叮囑他們:“路上一定要小心,文物運輸的溫度、濕度都要控製好,不能出一點差錯。還有,遇到問題及時和委員會聯係,咱們背後有國家支持。”
趙剛和沈文儒出發那天,吳賢特意去車站送他們。火車開動時,趙剛從車窗探出頭喊:“吳先生,您放心,我們一定把文物平安帶回來!”吳賢揮著手,看著火車漸漸遠去,心裡既期待又忐忑——這是他們第一次從國外追回流失文物,意義重大。
接下來的幾個月,吳賢一邊等著趙剛他們的消息,一邊忙著遺址的冬季保護工作。雪下得大的時候,他每天都要去遺址轉好幾圈,看看圍欄有沒有被積雪壓壞,地宮入口的防水有沒有做好。有一次,他在巡查時發現石燈塔的基座有滲水的痕跡,趕緊組織隊員們用防水布把基座裹起來,又在周圍挖了排水溝,忙到天黑才回家,腿凍得幾乎失去知覺。
林蘭看他這樣,既心疼又無奈:“吳先生,您的腿不能再這麼折騰了,醫生說要是再受凍,可能就真的站不起來了。”吳賢笑了笑,把烤熱的粗鹽袋敷在腿上:“沒事,老毛病了,忍忍就過去了。遺址冬天最容易出問題,我得多盯著點。”
就在吳賢忙著遺址保護的時候,趙剛和沈文儒從法國回來了。他們不僅帶回了“好太王碑”殘片,還帶回了三件渤海國的金器。沈文儒抱著裝石碑殘片的木箱,激動地說:“吳先生,您看,這殘片上的銘文還很清晰,和咱們之前找到的殘片能拚上一大半!”
吳賢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箱,石碑殘片上的蝌蚪文在燈光下清晰可見。他拿出之前找到的殘片,試著拚合,果然嚴絲合縫。“太好了!”他忍不住拍手,“等開春了,咱們就把石碑修複好,立在丸都山城的遺址公園裡,讓老百姓都能看到。”
消息傳開後,附近的百姓都來遺址看石碑殘片。一個曾經參與過丸都山城保護的老漢,摸著石碑殘片,眼淚掉了下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石碑拚起來,咱們的努力沒白費啊!”
開春後,吳賢組織隊員們開始修複“好太王碑”。沈文儒根據銘文的紋路,一點點調配水泥,小心翼翼地把殘片粘合起來。隊員們則在周圍搭建防護棚,防止修複過程中受到風雨侵蝕。百姓們也主動來幫忙,有的送水送糧,有的幫忙清理石碑周圍的雜草,遺址裡一片熱鬨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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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石碑修複工作快要完成的時候,吳賢收到了北平文物整理委員會的電報,說國家要成立“中國曆史博物館”,想從東北調一批珍貴文物去展覽,其中就包括那尊從“富士丸”號上截回的青銅爵和修複好的“好太王碑”拓片。
吳賢拿著電報,心裡既高興又不舍。高興的是,這些文物能在全國範圍內展出,讓更多人了解東北的曆史文化;不舍的是,這些文物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親手保護、修複,現在要送走,總有些牽掛。沈文儒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吳先生,文物去北京展覽是好事,能讓更多人重視文物保護,咱們應該支持。再說,展覽結束後,它們還會回來的。”
吳賢點點頭,立刻安排人把文物打包、運輸。送文物去北京那天,他親自跟著火車去了北平。在曆史博物館的庫房裡,他看著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把青銅爵放在展櫃裡,心裡的牽掛漸漸變成了自豪。博物館館長握著他的手說:“吳先生,太感謝你們了!這些文物是咱們國家的寶貝,有了它們,博物館的展覽才算完整。”
從北平回來後,吳賢的名氣越來越大。很多地方的文物保護機構都來邀請他去指導工作,還有不少大學請他去講課。他雖然腿不好,但隻要有邀請,都會儘量去。在課堂上,他總是會給學生們講東北文物保護的故事,講那些為了保護文物犧牲的戰士,講那些熱心幫忙的百姓:“文物保護不是一句口號,是需要實實在在去做的事。隻要你們願意,每個人都能成為文物的守護者。”
有一次,他去西安指導碑林的修複工作。秦老拉著他去看修複好的《開成石經》,石碑上的字跡經過修補,重新變得清晰。“吳先生,要是沒有你當年保護石經,這些石碑可能早就沒了。”秦老感慨地說,“現在好了,咱們不僅修複了石碑,還在碑林旁邊建了文物保護站,專門培養年輕的修複師。”
吳賢看著年輕的修複師們在石碑前忙碌,心裡充滿了希望。他知道,文物保護的事業需要傳承,需要更多年輕人加入進來。從西安回來後,他在東北文物保護隊裡辦起了培訓班,邀請沈文儒、林蘭還有其他專家來講課,培養年輕的文物保護者。
培訓班的第一批學員有二十多個人,都是從當地的年輕人裡選出來的,有高中畢業的學生,有村裡的木匠,還有曾經的抗日小戰士。吳賢每天都會去培訓班看看,給學員們講文物保護的經驗,教他們識彆文物的年代和材質。有個叫小楊的學員,之前是個木匠,手上功夫好,學修複陶俑特彆快。吳賢很喜歡他,經常手把手地教他:“修複文物就像修家具,既要細心,又要懂門道,不能瞎修,不然會毀了文物。”
小楊也沒讓吳賢失望,很快就成了培訓班裡的佼佼者,還獨立修複了一尊破損嚴重的渤海國陶俑。吳賢看著修複好的陶俑,欣慰地說:“好小子,有出息!以後東北的文物保護,就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吳賢的身體越來越差。他的腿已經不能長時間站立,大部分時間隻能坐在輪椅上。但他依舊每天都要去工作室和遺址看看,有時候還會讓隊員們推著輪椅,去村裡走訪百姓,了解文物保護的情況。
有一天,他在村裡走訪時,遇到了之前送青銅鼎來的金老漢。金老漢已經八十多歲了,身體還很硬朗。他拉著吳賢的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吳先生,這是我家祖傳的一個瓷碗,我看你天天為文物忙活,就把它送給你,希望能為文物保護出點力。”
吳賢打開布包,裡麵是一個宋代的青瓷碗,碗身上的冰裂紋清晰可見,是件難得的珍品。“大爺,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他把瓷碗遞回去,“您要是願意,可以把它捐給博物館,讓更多人看到。”
金老漢搖搖頭,堅持要把瓷碗送給吳賢:“我老了,也不懂怎麼保護這碗。交給你,我放心。你為文物做了這麼多事,這碗在你手裡,比在博物館裡強。”
吳賢推辭不過,隻好收下瓷碗。他讓沈文儒給瓷碗做了一個專門的錦盒,放在工作室的展櫃裡,旁邊還放了一張紙條,寫著“金老漢捐贈,宋代青瓷碗”。他說:“這碗不是我的,是金老漢和所有百姓的心意,我要把它好好保存,讓後人知道,文物保護離不開百姓的支持。”
這年冬天,東北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遺址的圍欄被積雪壓壞了好幾處,地宮入口也出現了滲水的情況。吳賢急得睡不著覺,每天都讓隊員們推著輪椅去遺址查看。隊員們勸他在家休息,他卻說:“遺址是咱們的命根子,要是出了問題,我怎麼對得起那些犧牲的戰士和幫忙的百姓?”
在他的堅持下,隊員們和百姓們一起,用了三天時間修複了圍欄,疏通了地宮的排水溝。吳賢坐在輪椅上,看著忙碌的人群,心裡一陣溫暖。他知道,隻要大家團結一心,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沒有保護不好的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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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後,天空放晴,陽光灑在遺址上,一片潔白。吳賢讓隊員們推著輪椅,來到石燈塔前。他抬頭看著石燈塔,又看了看遠處的群山,心裡充滿了感慨。他想起了當年在洛陽保護石窟的日子,想起了在花園口護堤的戰鬥,想起了在渤海國遺址的日日夜夜。這麼多年,他一直堅守在這裡,守護著這些文物,守護著這片土地的曆史和文明。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但他並不害怕,因為他知道,他的事業會有人傳承下去,東北的文物會有人繼續保護下去。他看著身邊的隊員們,看著遠處的年輕人,眼神裡充滿了堅定和希望。
“隻要還有人記得這些文物,記得這段曆史,咱們的民族就不會失去根。”他輕聲說,聲音雖然微弱,卻充滿了力量,“我這輩子,能為文物保護做這些事,值了。”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吳賢的身上,給了他一層金色的輪廓。他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遺址,仿佛要把這裡的一切都刻在心裡。他知道,他會永遠守護在這裡,守護著這些珍貴的文物,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曆史與文明,直到永遠。
開春的渤海國上京龍泉府遺址,凍土開始消融,空氣裡帶著泥土的腥氣。吳賢坐在輪椅上,被隊員們推到剛解凍的地宮入口前。小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入口處的碎石,手裡的毛刷輕輕掃過石縫:“吳先生,您看,去年冬天加固的防水層沒出問題,地宮裡麵應該很乾燥。”
吳賢點點頭,目光落在入口旁新立的石碑上。石碑是用之前遺址裡廢棄的柱礎打磨而成,上麵刻著“渤海國上京龍泉府遺址地宮入口”,落款是“東北文物保護隊立”。“等天氣再暖和點,就把之前修複好的陶俑和青銅器挪一部分到地宮裡展覽,讓老百姓能近距離看看咱們的文物。”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記得在入口處裝個柵欄,再派兩個人輪流看守,彆讓孩子進去打鬨。”
正說著,遠處傳來汽車的引擎聲。一輛綠色的吉普車停在遺址門口,下來一個穿中山裝的年輕人,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快步走過來:“吳先生,我是北平文物整理委員會的聯絡員,這是給您的急件,裡麵有關於海外文物追索的最新消息。”
吳賢接過信封,指尖有些發顫。拆開一看,裡麵是一封公函和幾張照片。公函上說,經過與英國博物館的交涉,對方同意歸還三件從中國東北流失的文物,分彆是遼代的銀鎏金雞冠壺、金代的青玉飛天佩,還有一件唐代的三彩馬。照片上的文物色澤鮮亮,保存完好,吳賢一眼就認出,那件三彩馬的造型和之前在西安見過的唐代三彩馬一模一樣,應該是從某個唐代古墓裡盜走的。
“太好了!”吳賢把照片遞給身邊的沈文儒,聲音裡難掩激動,“咱們又能找回三件寶貝了。小楊,你趕緊去通知趙剛,讓他準備一下,咱們得派個人去英國接收文物。”
小楊剛跑走,沈文儒就指著照片上的銀鎏金雞冠壺說:“這雞冠壺是遼代的典型器物,上麵的契丹文銘文很罕見,對研究遼代的曆史和文化太重要了。咱們得提前準備好恒溫箱和防震泡沫,確保文物在運輸過程中萬無一失。”
吳賢點點頭,讓隊員們推著輪椅回到辦公室,開始製定接收文物的計劃。他考慮到趙剛有海外交涉的經驗,決定還是讓趙剛去英國。出發前,他特意把趙剛叫到身邊,反複叮囑:“到了英國,一定要仔細檢查文物的完整性,要是有損壞,得及時和對方交涉。還有,運輸的時候一定要盯著,不能讓文物離開視線。”
趙剛用力點頭:“吳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把文物平安帶回來,絕不讓您失望。”
趙剛出發後,吳賢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他的腿已經完全不能動了,連坐著都需要靠特製的靠墊支撐,有時候還會突然咳嗽不止,臉色蒼白。林蘭每天都會來給他檢查身體,勸他多休息:“吳先生,您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文物保護的事有我們呢,您不用太操心。”
吳賢卻總是笑著說:“我這輩子都在和文物打交道,一天不看它們,心裡就不踏實。再說,還有很多事沒做完,我還得看著那些流失的文物都回家呢。”
儘管身體不好,吳賢依舊堅持每天聽隊員們彙報工作。他讓隊員們把文物修複的進展、遺址保護的情況都詳細告訴他,有時候還會提出自己的建議。有一次,隊員們在修複一尊渤海國的陶俑時,對陶俑的彩繪顏色有爭議,有人說應該用紅色,有人說應該用黃色。吳賢聽了,讓隊員們把古籍裡關於渤海國服飾顏色的記載找出來,又對比了之前找到的陶俑殘片,最後確定應該用赭石色。隊員們按照他的建議修複後,陶俑果然看起來更協調了。
一個月後,趙剛從英國回來了。他不僅帶回了三件文物,還帶回了一個好消息——英國博物館同意與中國建立長期合作關係,以後會陸續歸還更多流失的中國文物。吳賢看著完好無損的銀鎏金雞冠壺和三彩馬,激動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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