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要為什麼而死”這種話很容易,但真正做到的人很少。
因為這句話並非字麵的意思,死其實很簡單,腦子一熱,人就可能為了什麼而死。
當有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往往表達的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死亡”。
或者說這句話的前提是在假設死亡是一切的終點,而這句話真正要說的是,有人要為了一件事付出自己的一切。
姚望舒說可以為南洲而死,不是隻在說生命,還包括聲譽、夢想、人生等等。
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說出這種話,總讓人覺得有些幼稚,不過那些站起的南洲人卻覺得剛剛好。
葛道人緩緩站起身,他看著姚望舒淡淡的道:“一路奔波到此,還未讓諸位接風洗塵,大家先歇息一二,也讓我仙宮高層統一意見,到時我們再談此事吧!”
這位獨夫突然的一步棋,確實讓仙宮反應不及,沒道理你前思後想如此久的決定,卻讓我們立刻給出答複。
仙宮內部也需要時間探討和計算利弊。
姚望舒輕輕點頭。
老人便拱了拱手,邁開腳步往紫雲堂外走去,而另外兩位準聖則冷哼一聲消失不見。
紫雲仙宮的眾人沒有告彆的散去,隻有秦懷雀還留在紫雲堂裡,他似乎很疲憊,正閉目靠在椅背上,手中扇子展開緩緩擺動,不時長籲短歎的哎一聲,似乎不打算走了。
姚望舒看了看不動彈的他,想了想,然後輕輕揮手,白思白化領頭一眾南洲修士便也往外離開,此時南洲的群仙依然有些躁動和緊張,手中拿著玉符或是書寫或是傳聲,顯然正在打算往自己的宗門傳書傳信,反饋此間的情況。
最終紫雲堂走了個乾淨,屋裡隻剩下兩個人,雖然大門依舊敞開,但屋裡聽不見外麵任何聲音。
“啪!”
秦懷雀合上了扇子,他睜開眼,發現姚望舒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前。
“姚姑娘,你清楚地知道自己今日所做的事情會帶來什麼後果嗎?”他此時說話聲音很放鬆,也不再叫對方姚宮主。
姚望舒安靜的看著對方,知道他的話沒有說完。
“這招雖然不算厚道,但確實有效。看似強勢與我仙宮對壘,來拔高南洲人的心氣,但實際上以如今的南洲境況,天下頂尖的群雄裡,唯一能強勢對壘的還真的就隻有我紫雲仙宮,因為隻有我紫雲仙宮以道門魁首自居,而你偏偏又是南洲道門的縮影。”秦懷雀的說話聲在空曠的紫雲堂來回回蕩,顯得更加空曠。
“真是打不得也罵不得,不然南洲道門便真要和整個道門分家了,尤其是在你剛剛把那些南洲仙人們帶動起來後。”
“假設,你現在在紫雲仙宮出事,我都不敢想南洲人以後會如何揣度我紫雲。”秦懷雀用扇子虛空點了點姚望舒。
“這些我想過,但並不是我這麼做的理由。”姚望舒搖頭,秦懷雀說的話其實很對,天下唯一不得不包容南洲提氣的十四處,隻有紫雲仙宮,因為在道儒隨時可能擦槍走火的如今,他們不能接受失去南洲,更不能接受失去人心。
這不是一洲之地或者幾個聖人的問題。
而是他們必須讓九洲相信,道宗五山完全有能力控製局麵,他們依然強大,中洲或者儒門才不敢覬覦和試探更多。
兩個龐然大物在對峙階段,展現出的氣勢和信心往往能決定很多搖擺勢力的歸屬。
這些是紫雲仙宮在考慮的九洲大局,姚望舒想過,但確實不是她這麼做的理由。
“我懂,姚姑娘想的更多的隻是南洲眼前的問題而已。”秦懷雀站起身,他一邊用扇子敲著手心,一邊道:“之所以中洲大夏和儒門可以明目張膽的入侵南洲,就是因為玉蟾祖師月隕,而餘下的玉蟾宮無法掌控局麵,南洲陷入混亂,他們明文天下,說南洲無主,心憂魔亂。”
“而你如今月牧已成,已經算是明麵上的南洲新月,唯一的問題是,儒門可能不認,所以你如果能請出紫雲仙宮,就可以借著這股威勢以及南洲群仙的心氣逼得九洲承認南洲有主,畢竟一個可以請退紫雲仙宮的道門組織,誰也不能真的裝瞎!何況中洲那幫讀書人和大夏都最講究名聲了!”
這是從實際的角度解讀姚望舒的行為,自然滿是功利,但功利有何不可呢?
可秦懷雀說到這裡,忽然露出幾分嚴肅的表情,他看著姚望舒大聲道。
“姚姑娘若是如此想便錯了!”
姚望舒看著對方,同樣的認真,她知道這個年輕人正在幫自己用不同的視角來看待南洲的問題。
“這個計劃可能一時的成功,但卻有一個根本性的問題。”秦懷雀抬起胳膊,扇子直指姚望舒的臉,“那就是你本身!”
姚望舒的發絲被對方帶動的風吹的亂飛。
“所謂獨夫,確實可以短時間內維持一個勢力或者一方土地的運轉,甚至改變很多陋習!可最大的問題是,獨夫天然的將所有的一切都綁定在了自己一個人的身上,曆史上每一次獨夫的暴斃,都會導致那整片土地的坍塌!”
“而你,又太弱了!你不是白玉蟾,也不是蕭不同,那輪玉珠的特性如今天下十四處家家皆知,杜家甚至已經將關於你的消息移出了籮筐,便是你天天躲在群仙的保護中,但若是舍得代價,十四處中能殺你的應當過半!甚至就在這紫雲堂裡,現在我算好時機,也有八成把握殺了你!”
秦懷雀的扇子離姚望舒的臉隻有一拳的距離,這位溫和的少年忽然淩冽的氣勢有些駭人。
姚望舒卻是不躲不避,她認真的看著對方,吸收著這些少有人告訴她的消息。
“之所以你月牧能成功走到如今,不是中洲儒門不想下臟手,而是沒把握在我們雲下成功,擔心臟了手不說,還斷了指。”秦懷雀放下扇子,語氣緩緩溫和了些。
“我請問姚姑娘,如果我紫雲退去,你便是鎮住了中洲儒門,一切都按你的發展,但如何麵對接下來的暗殺呢?天下術法千千萬萬,你能識得幾個?即便你讓鐵石或者施家祖母貼身保護,但護一個人和殺一個人的難度是完全不同的,而且那兩位與姚姑娘一樣,特點過於鮮明,碰到有計劃地交戰很難發揮。”
秦懷雀這些話之所以留到現在說,是因為這些話當著南洲群仙說,太過侮辱了,一洲之仙護不住一個獨夫?
“你死了後,我紫雲很難二次南來,而中洲卻可以再次拿出‘南洲無首’的理由,到時我擔心自己悔之晚矣啊!”
這是誠懇的交談,秦懷雀說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紫雲仙宮的利益上,什麼離開西洲、丟麵子之類的,你姚望舒不在意,我秦懷雀也可以不在意,你看到了蕭不同的死有所觸動,我也看到了,我知道南洲心氣若是不提,便永遠走不出三苦。
可道門和仙宮此時不能因為南洲要走出三苦,而損失南洲道門的助力!
當然,仙宮裡肯定還有其他的勢力在意這些麵子的,但你姚望舒若是連秦懷雀和葛道人都說服不了,那也不用考慮那些遠的了。
砰砰!
“宮主,秦公子,葛道長和施家祖母讓我來通報二位一聲。”紫雲堂外,一位溫潤的婦人輕輕敲了敲堂門,她恭敬地行禮,低著頭道。
“那邊宴席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