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白鹿洞遊學的儒生。”那青年隨口道。
“白鹿洞?”施北望想了想,大夏皇都中白鹿洞的學子與南洲來的學子一樣,少的可憐,他並不認識此人。
“你有何事?”
“聽聞你要回南洲阻止月牧,我白鹿洞研學的道理與你家老祖母相互契合,所以特來告知一聲,此去無歸,恐搭上你家祖母乃至整個施家的命。”那青年聲音淡淡的,卻讓人很信服。
施北望愣了愣,半晌後,撓頭道:“你在胡說什麼?程百尺先生可是親自作保此事!”
“首先程百尺沒有親自作保,隻是有人說他作保,其次即便他作保,懷素也不可能出現在南亭。”青年直呼兩位準聖之名,倨傲之態倒真的像是白鹿洞的天驕。
“為什麼?”施北望下意識的問。
“紫雲還在獨木川前,所以懷素走不過去,而且他也很老了,與你家的老祖母一樣老,所以不喜歡湊熱鬨。”這個青年說話的感覺就好像和懷素很熟一樣。
“你到底是誰!?”施北望有些急了。
青年認真的看著他,他知道美夢被戳破人的第一反應一定是不相信,可事實早晚會浸入人心。
施北望喘著粗氣,看著青年,過了一會,他又緩緩平靜了下來。
“你比我想的心性好。”青年看著他的臉色,悠悠的道。
“並沒有,隻是我比你想的更努力而已。”施北望笑了,酒氣褪去,他也研學多年,雖然比不上荀歡,但喝些酒何至於醉到此時?隻是他自己不想醒而已!
施北望緩緩對著青年恭敬行禮,“不論兄台是誰,我施北望在此謝過了。”
青年蹙眉,“你還要去?以死明誌?但拖著全家生死甚至祖母生死何以稱為誌向?不如稱為執念。”
施北望搖頭,他笑了笑,“兄台還是不懂,我的名字就叫北望,我自出生背負的就是這個責任,這些年我在皇都四處爭名,不論被人如何看,隻要能在儒門中爭取一點聲望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做出不堪的行為!”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此時。”施北望說完,似乎更加堅定了決心,他猛地翻身上馬,笑著對青年拱了拱手,然後一夾馬腹,奔著即將下落的南城門而去。
他大聲笑唱,“天南音書遠,進冬此迎春。近鄉埋吾骨,莫問是何人!”
城門看守的兵卒看駿馬奔馳而來,趕忙上前阻攔,施北望卻一拉馬韁高高躍起,然後把胸口那珍貴的文書隨手揚在了空中,留下兵卒們慌亂的呼喊,往南方揚長而去。
青年看著年輕男子的背影,聽著那首詩歌,好像看到了一個開心的歸家少年,他不為彆的,隻為能死在家鄉的土地而感到雀躍。
“天齊哥哥,他要死了嗎?”被青年牽著的女孩抬頭問道。
尉天齊沒有回應,他喃喃的重複著,“命為籌,生賤死貴。”
然後忽然領悟了吳慢慢的意思,她和施北望說的是同一件事,“北望”這個名字從出生開始就是背負著中洲儒門與施家交情的責任,但同時也代表施家最傾向儒門的勢力。
所以施北望是施家老祖母早就落子的棋,隻為了此時可以作為籌碼。
所謂生賤死貴,就是指施北望隻有死了,才能發揮籌碼的價值。
讓施北望此行死在那位獨夫手中,是唯一可以讓南洲棋局的先手落到施家祖母手裡的方式!
施家那位老祖母與中洲儒門早已割裂還暗藏仇怨,與月牧和南洲又道統不合,即便臣服也恐被忌憚甚至懷疑。
所以中南兩邊其實都不太容得下施家。
但當施北望死了,老祖母反而掌握了選擇權,施北望的命是為了書院而死的,如果書院條件好,她便可以帶著施家以立功的表現搬往中洲,重回儒門。
如果書院條件不好,那麼她此時選擇順從月牧,本來應該忌憚她立場的南洲道門,看到她失去自己最疼愛且代表中洲向往儒門之心的孫子,卻依然支持月牧,必然不會繼續為難她,甚至會驚喜的感恩施家明事理!
這就是施北望必須回去的原因。
他要死,死在那位獨夫手裡,至於他死後老祖母如何選,他並不管,隻要能讓祖母有的選就好了。
這條命活著的時候為了爭名付出了一切,卻隻是讓自己的死更有價值,青年用短暫的一生背負著整個家族未知的未來,但早已選好了自己的歸處。
命為籌,生賤死貴。
施家子,北望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