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雲淡天高,秋意漸濃。
清河縣衙門前,鼓聲響起,今日縣令盧乾開堂審案。
縣中百姓聞訊圍聚,長街兩側早站滿了人,個個伸頭探望,神色或敬畏,或憤懣。
街邊,一老兩少緩步而行,徐聞一襲灰布直裰,步履穩健,手執竹杖,姿態謙和;
朱見深與徐昭一左一右,俱著青衣儒服,額頭束帶,模樣文雅,恰似師徒同遊。
徐聞淡淡道:“今日你們看的是一堂陽審,切記,觀其言,更要觀其行。”
倆小子不約而同點頭應下。
縣衙大堂。
知縣盧乾正襟端坐,身著青袍,頭戴烏紗。
下首站著典史錢佐,眉尖眼細,一副鷹視狼顧之態。
一名衣衫襤褸的農人跪在地上,臉色蒼白,雙手抱頭,滿是驚恐,身邊兩個衙役押著,神色冷漠。
錢佐手中拿著賬本,厲聲喝道:“說!你為何拒不交糧?可知抗糧是何罪?重則廷杖,輕則發配!”
農人哭道:“小人真沒餘糧!孩兒染病花了銀錢,我與妻每日煮野菜充饑,米袋空了三日,哪來的米再交?”
知縣盧乾冷笑一聲:“世上貧人多如牛毛,若人人如此賴賬,那這朝廷律法要來何用?”
他一拍驚堂木:“杖責二十,扣家契三日清償,如仍不還,發配臨清充役!”
堂下百姓聽了,隱有低語,紛紛皺眉。
有人低聲罵了句:“這哪是審案,分明是打劫!”
朱見深臉色漲紅,猛地攥緊了拳頭:“太爺爺,他太狠了!這……這就是壞官!”
徐聞卻神色不動,隻看著堂上問:“壞在哪裡?”
朱見深回道:“他……不問緣由……不查實情……徇私亂判,百姓冤苦,誰來理?”
徐聞笑了笑,問道:“你若為官,又該如何處置此案?”
朱見深張口欲言,一時語塞,半晌才道:“我會細查真相,懲奸吏,恤民情……”
徐昭在一旁撇撇嘴:“聽他那口氣,跟背書似的,要我說,拖下去一頓打他才老實。”
“哦?”徐聞瞥他一眼:“那若真是家中無米,你打了他,打錯了怎麼辦?”
徐昭一怔:“那……再查?”
“等你打了人,錯已經出了。”
徐聞語氣平靜:“當官之人,最怕義憤當道理、拳頭當公理。”
“那怎麼辦?這壞官就沒人管了嗎?”徐昭氣鼓鼓道。
看著老百姓被欺負,他義憤填膺,恨不得跳出去掏出身份,讓那狗官滾出去!
徐聞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道:“世上壞官,往往嘴上最正義,要治他們,不靠義憤,而是靠法!”
說罷,他吩咐身後的王衝:“你去一趟知府衙門,請知府來一趟處理此事。”
徐昭小聲問:“太爺爺,您不自己出麵麼?”
徐聞擺手:“一個地方小官,不值當動用越王身份,更何況,凡是要講程序,不是嚇唬這縣官一頓就算完。”
一個地方七品小官,徐聞懶得動用越王府的名聲,更不想暴露自己。
就讓王衝去通知當地知府衙門來處理此事。
這混賬知縣歸誰管,就由誰來擦屁股。
王衝翻身上馬,直奔知府衙門。
清河縣直隸廣平府。
午後陽光正盛,知府衙門門前兩隻石獅子沐著金光,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