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一過,該忙自己的,便都忙活了起來。蘇夢湫暫時還不想練劍,劉暮舟便也沒逼著她,隻是在一個大清早,將宅子蓮花池中的那塊兒小天地搬上了渡龍山,就放在夾在懸崖上的小樓之中。
今日陳櫻桃與鐘離沁相約去了城裡,劉暮舟便想著,趁著還在,好好跟大家夥兒聊一聊。
第一個去找的,是馮橙與施童。
渡龍山上住人的地方大多在東山,西山暫時隻有風滿樓,尚無其餘建築。
得虧大家暫時住的不遠,否則這渡龍山東山六峰西山六峰,寬不過五十裡,卻長達三百裡。即便都住在西山,隻靠雙腳去走,也挺費勁兒的。
今日沒下雪,但天陰著,山中的雪是消不了了。
沿著山道走了片刻,便到了一片鬆林之中。
自山巔而下的幾條小溪,到了這裡已然彙聚成了丈許寬的河道,隻不過水隻有一臂深而已。
即便這樣,此地還是搭了一座石拱橋。
過橋之後便瞧見一處小院兒,哪裡像是仙人住所?瞧著就是山民老宅而已。
劉暮舟走上前敲了敲門,馮橙趕忙跑來開門,邊開邊說道:“稀客呀,你都能找這裡來?”
劉暮舟笑道:“找你們聊聊天,混口茶喝。”
此刻施童也自一側耳房出來,手裡還拎著菜刀。
劉暮舟一臉詫異,邊走邊問道:“你都學著做飯了?”
施童聞言,乾笑道:“上次去西邊兒辦事,在個村子裡吃了一碗老婆婆的酸菜疙瘩湯,覺得挺好吃,後來早晨若是有空便弄來嘗嘗。快進來,還好我弄得多。”
沒想到仙家宗門出身的二人,如今竟然也過得像個凡人似的。
劉暮舟長歎一聲,呢喃道:“我其實沒想讓你們學著靈眸與香芸她們,按照自己的習慣來就好了。”
施童回了廚房,劉暮舟沒進去坐,坐在了台階上。
此時馮橙笑著說了句:“入鄉隨俗嘛!再說了,慢慢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從前那種餐風飲露的日子,看似仙氣飄飄,可我們誰又是真正的神仙?”
說話時,馮橙已經給劉暮舟端來一杯熱茶。她笑著說道:“我們都不愛喝酒,家裡就沒備酒水。不過以後會跟香芸討一些,留在家裡備著。”
說話做事,儼然已經是尋常百姓模樣。
可事實上,劉暮舟的初心是大家按照自己習慣的、舒適的來,不必去模仿誰,也不必在意被人說模仿誰。
很快,施童端了碗出來,劉暮舟便吃了一頓酸菜疙瘩湯。
三人都在台階上坐著,涼風一來,碗裡食物很快便不燙了,故而很快就吃完了。
此時劉暮舟才取出那枚漆黑令牌,望著令牌沉默片刻之後,呢喃道:“金水園之事,我大概有了些眉目。雖說隻是猜測,但也八九不離十,還從未與彆人提起過。”
師門被滅,是施童與馮橙心中的一根刺。此刻聽到劉暮舟說已經有了些眉目,二人立刻起身,站在了台階下方,靜靜等候劉暮舟繼續說話。
劉暮舟點著了水煙,吸了一口後,呢喃道:“我想金水園的祖師,大概是另一方世界逃難至此的遺民,為了重回家鄉,或是為了苟活,隻能答應幫人找尋這道令牌,找到之後便等人來取。可是後來,你們祖師知道了這令牌是什麼,就不願將令牌交出去了。因為一旦將令牌交出去,便是這方天地的一場大禍。”
頓了頓,劉暮舟又問:“我要沒猜錯,你家祖師不是姓劉便是姓獨孤吧?最早休屠部遺民逃入青天,一支在北境,後來被迫害隻能逃去南方。還有一支,便是你們祖師那一脈了。”
施童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祖師姓劉,名不眾,字獨孤。年幼時我還在想,祖師立字,為何如此奇怪!”
劉暮舟點頭道:“倘若這令牌日後落在黃天之人手中,有個反抗黃天的組織便會傾覆。而滅金水園的人,便是那組織之一的赤天一脈。”
說著,劉暮舟望向二人,沉聲道:“如今有四方勢力,都是那組織。算來,我也是那組織之一的青天一脈領頭人。”
這話說出來,便等同於告訴二人,即便我劉暮舟與那些人關係不大,但說到底,都是這令牌之下的組織。
施童與馮橙對視一眼,而後苦笑道:“兩年前,我們去南邊兒餐風台打探消息時,遇到了當年指點我們找你求救的人。這些事情,那人已經告訴我們了。”
劉暮舟微微眯眼,卻聽見馮橙說道:“這些話公子不說,我們也不知怎麼提。那位前輩說了,金水園被滅是我們金水園祖上欠的債,但……畢竟被殺的,是我同門師兄弟,是看我們長大的師長。這個仇,我們沒法兒一笑而過。”
劉暮舟搖頭道:“當然不能一笑而過,仇必然要報!就算是日後我會坐上那個位置,這個仇也是要報的。就像……就像當年北上之路,一個女子在我麵前自儘,她也是渡龍一脈的人。可即便她不自儘,我也會拚儘全力殺她。因為我的人,更不能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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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劉暮舟以心聲言道:“有些事,還是說了吧。就在這山上,有人與你們的仇人同出一脈,但她對此毫不知情,她甚至不知道她跟那些人是一起的。我想求你們,莫要將仇怨扯到她身上。”
施童與馮橙又對視了一眼,前者一笑,問道:“公子知道這幾年,我們在這渡龍山上,學到了什麼嗎?”
劉暮舟愣了愣,卻聽見施童言道:“夭夭丫頭,早出晚歸的采藥賣錢,為的是給我們發所謂俸祿。一開始我當然看不上,幾十文錢而已,能乾個啥?可是慢慢的,我明白了一件事,是那丫頭把我們當成自己人。她見我們兩個早出晚歸的,會覺得我們辛苦,到了她每月發俸之時,會悄咪咪多塞我們些。”
馮橙借著說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從前我們看凡人如螻蟻,後來人家看我們如螻蟻,即便從前在山門,也沒有在這裡時,讓我們覺得像個家。”
頓了頓,馮橙又道:“去年北邊臨縣出了個一家七口被殺的隻剩下兩個孩子的事,事發後,我們剛剛好在那裡。聽說是二十年前,被殺那家人當著殺人者的麵,害死了殺人者的娘親。那人便在仇恨之中長大,忍了二十年,最終在那個八月十五手刃了仇人。當時我們看著活下來的兩個孩子眼中恨意,便知道,這又是一場冤冤相報。”
劉暮舟靜靜聽著,此刻施童又說話了。
“所以……仇我必報,但當年不在場之人,與此無關。我們不會去逐一找尋,滅人滿門。”
聽到此時,劉暮舟緩緩起身,抱拳道:“多謝。”
施童趕忙攙起劉暮舟,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輕聲道:“報仇之時,我知道還早。但眼下我跟師妹很難呀!我們所得機緣,你是知道的,我們不適合去做探子,更適合做守衛。你得趕緊想法子讓李卞重新找幾個人。”
當年二人所得機緣,是一副門畫兒,所以他們若是鎮守某處地方,即便現如今隻是黃庭巔峰,但兩人合力之下能跨一個大境界的。
劉暮舟還沒反應過來,這與那日李卞要求換個人管坊市一樣,都是讓他不自覺的為這座渡龍山考慮。
所以劉暮舟沉吟了片刻後,呢喃道:“實在是抱歉,暫時……隻能讓你們辛苦些了。”
馮橙笑道:“倒是不辛苦,隻是這麼大一座山,若是沒法兒各司其職,會很難辦的。”
這是真頭疼,因為能乾事兒的,就這麼幾個人呀!
一時之間,我這上哪兒拐人去?
離開施童與馮橙的小院兒後,劉暮舟便往易悟真與香芸還有香藤的住處去了。
但路上他還是在想這些事情,畢竟花了那麼多錢,總不能就這麼丟下不管了吧?那些扶龍之人……沒接觸過的,劉暮舟也不想要。暫時就能定下一個神水國薑小寒,段靈佑登基之後,就看薑小寒能否撤出來了。
走了沒多久,飛雪之中冒出來個小亭子,看樣子這山中修建的歇腳地不少。
亭子當中,有個穿著粗衣,將頭發隨便束起插了個木頭發簪的青年人。此刻正一手翻書,一手之中靈氣湧動,似乎是在分解飛來椅上擺放的草藥。
嶽不山說香藤有幾分煉丹天賦,看來這小子自己也挺能下功夫的。
劉暮舟走到亭子外,輕聲問道:“香藤,嘛呢?”
香藤聞言,趕忙轉身:“公子,我……練一練提純藥物。”
當年的香藤因為身體,故而麵色慘白。現在這家夥臉上倒是堆了些許肉,人也瞧著精神了許多。
劉暮舟笑道:“這些年你四處幫忙,辛苦了呀!”
香藤笑著搖頭道:“不辛苦,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有些事我幫不上忙,隻能做力所能及之事了。”
劉暮舟走進亭子裡,坐了片刻後,詢問道:“聽說你不常下山?其實無事可乾的時候,是可以下山走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