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簡韻垂眼望著領導保溫杯裡浮沉的枸杞。
分繡法三個字像根銀針紮進太陽穴,她攥緊旗袍下擺,終於,還是有人重視的。
"分繡法。"她聽見自己聲音輕得像片飄落的灰燼,"機器繡娘的銅軸再精密,也轉不出人皮的溫度。"
領導嗤笑一聲,保溫杯底磕在玻璃展櫃上發出脆響。
展櫃裡陳年的機繡樣品突然簌簌震動。
"小顏同誌,組織要的是能複製的工藝。"領導擰開杯蓋喝了口茶,蒸汽模糊了他鏡片後的眼神,像團永遠化不開的霧。
"保正完成任務。"她聽見自己聲音在展廳裡撞出回音,舌尖抵住後槽牙嘗到鐵鏽味。
三天後交到局裡的材料封皮上,燙金標題規規矩矩印著《分繡法機械化改良方案》,
方案通過得比想象中快。
之後日子確實省事多了。
顏簡韻每天坐在辦公室寫《論傳統工藝現代化轉型》,鋼筆尖戳破第七張稿紙時,窗外的梧桐葉正好飄進茶缸。
她盯著那片泛黃的葉子打轉,忽然想起霍天臨臨走前塞給她的玻璃罐,裡麵裝著去年秋天收集的露水,說等回來就兌了酒給她治咳疾。
繡花架支在窗邊,靛藍絲線在陽光下泛著磷火似的光。
她隨手繡了朵牡丹,針腳卻鬼使神差地拐進分繡法禁區。
除了工作,顏簡韻還抽空去照相館排了照片。
照相館櫥窗擺著新到的時興旗袍,她挑了件月白緞麵的,腰身處用銀線繡著若隱若現的纏枝蓮。
攝影師讓她靠坐在紅絨布景前,鎂光燈閃的刹那,一張照片定格。
"姑娘生得真俊。"衝印師傅遞照片時嘟囔。
她接過相片,年輕活潑的樣子映照在上頭。
【霍天臨同誌安好:
燕京的梧桐又落了一季,我伏案寫這封信時,鋼筆水在稿紙上洇出朵墨梅。
自上次在月台彆過,算來已有九十七日,你托人捎來的搪瓷缸子我日日用著,杯底那道裂痕倒像你笑起的眼角。
局裡的工作倒真如你所說"按部就班",隻是我這雙手總不安分。
前日在《工藝美術》發了篇《論雙麵異色繡的機械可行性》,編輯部老張頭撚著山羊胡說"小顏同誌筆鋒太利"。
今晨接到組織通知,說咱們的關係可以正式確定了。
天臨,你總笑我繡花時眉眼太靜,可這會兒我耳後燒得厲害,倒像被針尖抵住了命門。
隨信寄去的照片是上周在東方紅照相館拍的。
月白緞麵旗袍是照著《良友》畫報最新樣式做的,攝影師老吳讓我學畫報女郎叉腰,我偏要規規矩矩並攏膝蓋。
你且看那旗袍下擺,我偷繡了朵並蒂蓮,蓮心藏著咱們在蘇州河撿的鵝卵石磨的粉,這事兒你可千萬裝作不知。
又及:照片背麵有行小字,是拿繡花針蘸著胭脂寫的。
你若用顯微鏡看,該能瞧見蓮葉脈絡裡藏著的"待君歸"三字。
顏簡韻敬上】
郵筒吞掉信封時,顏簡韻嗅到股焦糊味。
暮色漫上來時,她看見通風管道裡垂下縷靛藍絲線,正順著信封上的郵戳紋路蜿蜒。
遠處國營飯店飄來紅燒肉的香氣,混著絲線上的焦糊味,熏得人眼眶發酸。
喜歡穿越七零年代當繡娘請大家收藏:()穿越七零年代當繡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