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像稀釋了的藍墨汁,緩緩洇透了弄堂的天。
顏簡韻拎著一個油紙包,腳步輕快地拐進自家小院的門洞。
那油紙包裡散發出的濃鬱醬香,霸道地蓋過了弄堂裡潮濕的青苔味,是她特意繞遠路去國營飯店買的一份紅燒肉。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浸在深琥珀色、油亮亮的湯汁裡,光是想象那入口即化的軟糯和鹹鮮回甘的滋味,一周的疲憊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小小的天井院落便映入眼簾。
這裡是她的一方天地,是鋼筋水泥城市裡偷來的寧靜角落。
牆角幾盆晚菊開得正好,黃燦燦的,在暮色裡也精神抖擻。
靠牆根的石榴樹葉子落了大半,枝頭還頑強地掛著幾個紅燈籠似的果子。
地上散落著些零碎的彩色絲線,是她前幾日繡一幅小畫時不小心弄掉的。
“又亂糟糟的。”她低聲咕噥了一句,這周都沒好好打理自己。。
她先把寶貝似的油紙包小心放在廊下的竹製小幾上,然後蹲下身,耐心地將那些散落的絲線一縷縷撿拾起來。
赤紅的、杏黃的、蔥綠的……細軟的絲線纏繞在她白皙的指尖,帶著一種手工的暖意。
她把它們理順,輕輕放回廊下那個老舊的藤編笸籮裡,笸籮裡還躺著半幅未完成的繡繃,是幾尾嬉戲的金魚。
做完這些,她才直起身,長長舒了口氣。終於可以好好犒勞自己了。
報社這一周為了趕工,忙得人仰馬翻。
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一頓熱乎的、撫慰腸胃的飯菜,和一個無人打擾的、徹底的休息。
廚房裡傳來輕微的咕嘟聲,小爐子上煨著她出門前就煮好的白粥,米香清淡,正好中和紅燒肉的豐腴。
她走進小小的廚房,洗了手,拿出碗筷,準備把紅燒肉倒進瓷盤裡。
揭開油紙的瞬間,那混合著醬油、糖、八角桂皮和肉香的濃鬱氣息猛地升騰起來,熱乎乎地撲在臉上,讓人忍不住咽口水。
一周的殫精竭慮似乎都在這香氣裡得到了補償。
她端著香氣四溢的紅燒肉和一碗稠糯的白粥回到小院,在廊下的藤椅上坐下。
晚風帶著涼意拂過麵頰,吹動石榴樹稀疏的枝葉。
小幾上,除了飯菜,還攤開著一疊厚厚的稿紙,鋼筆擱在一旁,墨水瓶蓋敞開著。
那是她利用零碎時間寫就的一篇關於近代紡織業女工生存狀況變遷的論文,隻差最後的結論部分潤色收尾。
她打算今晚吃完,趁著周末的寧靜,一鼓作氣完成它,下周就能投期刊了。
周末是屬於她自己的。
她喜歡這樣一個人,在小院裡,看花開花落,把小小的家收拾得乾淨妥帖。
遠離報社的喧囂,遠離那些宏大敘事下的紛擾,也暫時……不去想那封躺在郵局深處、帶著灼人要求和詭異焦糊味的信。
她夾起一塊顫巍巍、裹滿醬汁的紅燒肉,正要送入口中——
指尖,那抹幾乎要被她遺忘的、極淡的靛藍色痕跡,在廊下昏黃的燈光映照下,似乎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像接觸不良的燈絲。
一絲若有似無的、與紅燒肉香氣格格不入的焦糊味,極其頑固地,再次鑽進了她的鼻腔。
顏簡韻的動作頓住了。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指,湊到眼前仔細看。
燈光下,那痕跡淡得幾乎看不見,如同不小心蹭上的極細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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