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蒼默默地站在原地,目光在那一排排墓碑上停留了許久,與其中每一個名字問好,他一動不動,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連呼吸都輕得幾不可聞。
良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低頭,順手輕輕拍了拍其中一塊墓碑的頂端,動作帶著一種溫柔的告彆,他這才繞過那片靜默的石林,緩緩走向林子的深處。
樹影斑駁,陽光穿過枝葉,灑落在一方獨立的空地上。
那兒,立著兩塊更加精致的石碑,安靜而莊嚴。
“月兒。”他在其中一塊碑前停下身,手中的鮮花輕輕放下,隨後緩緩蹲下,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石麵上,閉上了眼睛。
額頭靜靜地貼著石碑,仿佛等待著回應。
風穿過林間,掠過他的發梢和衣角,像是一種無聲的觸碰,輕柔得恰如其分。
“嗯,是我不好,這麼久都沒回山。”他低笑了一聲,聲音沙啞卻帶著笑意,“不過,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展開後是幾塊顏色柔和、香氣四溢的小蛋糕。
“現在外麵的世界變化太快了。”刁蒼將蛋糕擺在芝月的墓前,順勢坐了下來,靠著石碑,側頭看著上麵,芝月的名字,“四處都在打仗,死了很多人。”
“我遇到了一些金頭發的洋人,他們有不少稀奇玩意。”他朝著蛋糕點了點頭,“想著你肯定沒吃過,就換了一些回來。”
“你呀,一定還是嘴饞得很。”
他說罷,撕下一小塊蛋糕,送進自己嘴裡,咀嚼片刻後點點頭:“嗯,果然是甜的,你肯定喜歡。”
他雙手抱在腦後,整個人倚靠在墓碑上,眼神越過樹梢,看著陽光穿過枝葉,一縷縷灑落在林間,明明滅滅,仿佛時間也慢了下來。
那一刻,他安靜得像是在做一場夢。
等了好一會兒,刁蒼才緩緩開口。
“月兒……你走了,六十多年了吧。”
他抬起右手,在陽光下細細端詳著那雙滿是舊繭與傷痕的手,沉默了片刻,才輕笑了一聲,那笑裡帶著一點自嘲。
“我好像,還沒怎麼變老。”
“當年師父走的時候,也就九十歲出頭。”他低頭歎氣,“可誰能想到,我這一晃,也到了這個年紀了。”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就老不了。”刁蒼緩慢地搖了搖頭,“後來神尊跟我說,大概是因為那隻蠱雕吧。”
他頓了頓,目光柔和了幾分:“月兒,你還記得那隻蠱雕嗎?”
“本該屬於它的力量,不知怎麼地,進到了我身上。”他輕輕按住自己的心口,“從那以後,我的命就被續上了。”
“不過你放心,我終究不是不死的,我隻是比彆人老得慢罷了。”他說到這裡,語氣輕得像風,“遲早有一天,我也會來找你。”
“你要等等我,不許跑遠了。”
說完這句,他微微側頭,在墓碑上輕輕落下一吻,那一刻他的動作,像個沉默又專一的少年。
“這次下山,我倒是遇見了幾個挺有意思的人。”他靠著石碑,目光透過林間縫隙,看向那一束斜陽。
“崇吾山的大弟子,叫莊華,那小子可真是太逗了。”
“說話頭鐵得很,隻要一開口,我就想笑。”刁蒼忍不住彎了彎眼角,“以後有機會,帶他來見見你,保準你也覺得他好玩。”
“還有一個,是羽山來的正經道士。”他搖了搖頭,“年紀比我小不少,可一張口就喊我‘刁蒼老弟’,真是氣人。”
“後來我告訴他們,我大概已經活了九十來年了,唉,把他們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