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周玄的態度,韓紹不免有些哭笑不得,頗為玩味地看著周玄,道。
“你啊,當真是半點也不顧念這師門傳承的香火情?”
周玄正色,一揖到底。
“若非君上簡拔,康成不過神都一寒門小吏!豈能因私情小義而枉顧君上大業?”
這愚忠二字,若是旁觀,確實讓人惱怒。
可若是作為被愚忠的對象,這感覺卻……著實讓人心情舒暢。
韓紹起身,親自上前將之扶起,同樣正色道。
“卿不負孤,孤必不負卿。”
至於會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君臣間的彼此不相負,會不會成了金樽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誰也說不準。
但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周玄周康城確實已經成了他的腹心肱骨。
……
不出韓紹的預料。
在道誠離去沒多久後,便又有人尋上門來。
而這一次就有些分量了。
看著涿州刺史魏巍降下的神念,韓紹嗤笑一聲。
“刺史跨境遠來,是否有些不合規矩?”
已經火燒眉毛的魏巍哪有心思跟韓紹磨嘴皮子,當即直言道。
“黃天賊軍攻勢甚急,還請燕公不吝興兵相助!”
韓紹笑得更歡了。
“刺史莫不是忘了,我鎮遼軍乃是邊軍,無詔不得興兵出境?”
無詔不得出境?
你不是剛剛乾過一次了?
魏巍眉眼抽動,極力克製忍耐。
“事急從權!隻要能夠剿滅黃天亂賊,還一方太平,朝廷又如何會降罪於燕公?”
事實上,黃天賊亂一起,這天下很多規矩早就亂套了。
所謂禮崩樂壞,形容當今的局麵,再是恰當不過。
沒見鎮遼軍之前短暫過境了一次,朝廷一直沉默至今?
對此,韓紹一臉冠冕堂皇地表示。
“先前孤麾下那萬騎過境你涿州,是孤管教不嚴。”
“事已至此,孤已經責罵過他們,並且也已經上表請罪!焉能明知是錯,還一犯再犯?”
見韓紹擺出這一幅大雍忠良的嘴臉,涿州刺史魏巍氣極反笑。
“既然燕公如此忠於大雍、忠於陛下,怎能坐視陛下子民蒙受亂賊荼毒?”
韓紹聞言,也是惱了。
“魏刺史這話好沒道理!”
“到底你是涿州刺史,還是孤是涿州刺史?”
“身為涿州刺史,自有守土護民之責,如今失土棄民,反倒是怪罪到孤身上,魏刺史莫不是糊塗了?”
這話幾乎就是指著他魏巍的鼻子罵他無能、昏聵。
麵對如此明晃晃的羞辱,魏巍鼻子都要氣歪了。
本就不對此事抱有多大希望的他,眼看韓紹如此態度,心中僅存的那點僥幸也漸漸蕩然無存。
念及至此,他也懶得再跟這匹夫廢話了,直接斬斷了彼此剛剛構建的神念聯係。
對此,韓紹撇撇嘴,也沒往心裡去。
求人求到這個份上,這些世族高門的嘴臉當真是可笑至極。
“君上,若他們……咱們真不出兵?”
涿州一丟,接下來就是幽州。
儘管還有袁奉的州牧府在幽南作為緩衝,可那樣的話,整個幽州必然會因此動蕩。
韓紹之前定下的諸多方略,也必然會大受影響,甚至半道夭折。
隻是對於周玄的憂慮,韓紹卻是不急不慌。
“不著急,再等等。”
不真正感受到切膚之痛,有些人注定彎不下高貴的腰杆子,學不會低聲下氣。
隻會將一切當作理所當然。
所以哪怕他也有著自己的利益訴求,哪怕最後的出兵決策是必然,他也要熬他們一熬。
熬得他們迫不得已懂得彎腰。
熬得他們放下世族高門的驕傲,真正學會了什麼叫低聲下氣。
這樣一來,他才好借機要要價。
……
而對於魏巍的再次無功而返,袁奉則表現得頗為訝異。
畢竟按他原先對韓紹的了解,以及對韓紹某些痕跡推算,黃天軍如此大規模北上,他必然會坐不住才對。
隻可惜那破落戶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預料。
一連兩次拒絕了出兵,態度之堅決,似乎咬死了就準備按兵不動。
‘莫不是要坐山觀虎鬥,讓黃天道先消耗一番本州牧手中的力量?’
似乎也隻有這解釋了。
念及至此,袁奉又氣又惱。
“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雍忠良!臨到大事卻隻會作壁上觀!當真是不當人子!”
如此謾罵了一陣,可對方不上套,他也沒有絲毫辦法。
總不能拿刀架在那破落戶脖子上,逼他出兵吧?
好吧,這個想法雖然足夠誘人,可無奈他做不到。
所以儘管已經洞悉了那破落戶的險惡心思,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先自己上了。
“魏君勿急!我這就遣人南下,以保你涿州無恙!”
事已至此,養了那些人這麼久,期間耗費資糧無數,正好也拿出來練練手。
大浪淘沙之下,沒準兒還能將之脫胎換骨,徹底凝練成一支精兵。
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袁奉心中那口悶氣漸漸順了不少。
而聽到他這番保證的魏巍,同樣鬆了一口氣。
隨著前方郡縣的噩耗不斷傳來,他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分散力量守城,守不住。
想要集中力量,跟那程元義打上一場大戰,他同樣是沒什麼信心。
再這樣被對方就這麼一座城、一座城地繼續拔下去,要不了十天半個月,怕是就要兵臨他這個涿州刺史的州治府城之下了。
屆時,他可就真成困獸了。
“謝明公援手之恩!日後明公但有差遣……”
對於魏巍的表忠心之語,袁奉連忙打斷。
“你我之間,何分彼此?”
確實。
他魏巍名為大雍刺史,實為他袁氏家臣。
既然如此,還客氣個什麼勁?
……
而隨著袁奉手中握著的那些暗中力量,源源不斷地輸送進涿州。
先前一路勢如破竹的黃天大軍,終於感受到了幾分阻力。
特彆是袁奉借著之前與黃天道媾和時掌握的一些東西,提前捕殺了各地潛藏的黃天信眾,再像之前那樣裡應外合,最後從容破城已經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這對於趁勢而來的程元義來說,這一切不過是稍稍有些阻力罷了。
破城,接二連三地破城。
一路直往涿州城這個核心府治而去,擺出一副直搗黃龍的架勢。
而迫於那赭黃汪洋的龐大壓力,整個涿州包括幽州支援的力量不斷收縮之下,也在不得不往魏巍所在的涿州府治彙聚。
遙望著遠處涿州城頭招展地密集大旗,身跨神鹿的程元義哈哈一笑。
“好氣勢!”
說完,兵鋒一轉,直接繞城而過,再次向北。
而黃天軍如此出乎預料的動作,頓時讓包括魏巍在內的所有人悚然一驚。
“不好!他這是要趁著幽州空虛,直撲幽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