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難猜的?草原蠻風太重,縱然如今有所更易,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郎君不會允許公子的性子被其影響太多。”
“如今公子年歲漸長,接他回來認祖歸宗,勢在必行。”
在這方麵,就算兩位主母再有不滿,也絕不敢阻攔。
更何況她們也不一定會阻攔。
畢竟從雲嬋了解的種種跡象來看,兩位夫人成婚十年無所出,如今怕是想要子嗣,已經想得快瘋魔了。
而那烏丸氏偏偏一次命中,說不準就有什麼秘法在身呢?
對此,她們豈能不好奇?
……
事實上,雲嬋的猜測可謂精準到了極點。
此時飲完新婦敬茶的公孫辛夷和薑婉,並未散去。
說起來,兩人由於性子偏差太多,待在一起也沒什麼話題好聊,所以像這樣坐在一起的機會並不多。
“阿姊近來可好?”
對於薑婉的關心,公孫辛夷明顯不大受用。
“還成,就是眼跟前人來人往的,不得清淨。”
“倒是婉娘你最近看起來豐腴了不少啊。”
公孫辛夷向來喜歡直來直去,這話也沒有彆的意思。
隨著年歲的漸長,薑婉相較於過去,已經褪去了曾經的少女青澀,體態日漸成熟之下,整個人顯得溫婉且貴氣。
某些地方自然也豐盈了起來。
隻是這話落在薑婉耳中,就有些不中聽了。
前一句,是在炫耀捧她臭腳的人多?
後一句,是在說她胖了?
真是豈有此理!
薑婉捏緊了手中的茶盞,心中憋著氣,可偏偏公孫辛夷這婦人一副真誠的模樣,讓她尋不到翻臉的由頭。
隻能陰陽道。
“確實比不得阿姊的颯爽英姿,想必一朝披甲,必勝過英武兒郎。”
見薑婉說這話時,目光有意無意落在自己胸前,公孫辛夷臉色黑黢黢地陰沉了下來。
沒辦法,有些東西跟年紀無關,靠的是天賦。
偏偏她在這方麵的天賦確實不如身邊這人。
“婉娘說笑了,想當初我隨夫君征戰時,夫君對我一見傾心,何曾將我當作男兒?”
這話恰如【最後的輕語】,沉默又暴擊。
太康五十九年冬的那一日,薑婉懷抱冬衣站在人群中,看到兩人並騎而行。
是她一生的痛!
哢嚓——
薑婉手中的茶盞化作齏粉。
難得嘴仗得勝的公孫辛夷眉眼輕挑,顯得得意洋洋。
不過薑婉到底喚她一聲阿姊,讓讓她也無妨。
所以公孫辛夷見好就收,轉而便道。
“你覺得今日這江湖第一美人,如何?”
公孫辛夷這話說不上嘲諷,態度語氣上的居高臨下,卻是不加掩飾。
第一美人就不說了,論容貌精致,除了虞璿璣和塗山妃璿兩個妖孽,她還沒服過誰。
至於江湖二字,更是可笑。
她夫君麾下那二百餘陷陣龍騎,三槍便能捅破江湖魂,從此‘官爺,我乃大大的良民’!
薑婉也是頗以為然。
自古以來,江湖與廟堂並行於世。
但從來都是廟堂居高,江湖在野。
所謂顯世宗門,也不過是世族媾和的產物罷了。
就像之前被韓紹踏平的北固宗。
門中弟子大多都是各家世族子弟。
宗門更多的則是充當一個各族聯係的平台,作為方便分割利益、互通有無、戰略緩衝的媒介存在。
所以世人說起來,都將‘世族高門’四字連在一起闡述。
至於公孫辛夷問的話,薑婉則答道。
“是個心思重的。”
的確,若非有心思、有野心,又豈會放棄眼前的安逸富貴,受命跑到魚龍混雜的江湖上攪風攪雨?
公孫辛夷聞言,秀眉微蹙,有些不滿道。
“多少有些不成體統。”
“夫君也真是的,也不怕辱沒了我家門風。”
而薑婉則搖頭道。
“隨她去吧,夫君應該也是在為將來平抑江湖做準備。”
這一點,就能看出兩人觀點不同來。
公孫辛夷世族貴女出身,頗為看重體麵。
心下難免有些擔心,那雲氏在外麵鬨出什麼醜事,丟了自家臉麵。
而薑婉則明顯更看重實際利益。
所謂臉麵隻要不傷及根本,她並不太看重。
“安心吧,你難道還不相信夫君的手段?”
聽到這話,公孫辛夷頓時偃旗息鼓,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對此,薑婉不禁有些無語。
自己身邊這娘們兒頗為邪性,但凡事情涉及紹哥兒,這娘們兒就跟中邪了一樣,態度立馬轉變。
似乎在她眼裡,紹哥兒永遠無所不能一般。
這份近乎愚昧的盲從,就連薑婉也無法企及。
這倒不是她對韓紹的信任少了,隻是她在很多關鍵節點上,也會有自己的主張。
默默翻了個白眼,薑婉有些鄙夷地切一聲,而後話鋒一轉。
“既然此事夫君自有主張,咱們也管不了,就不論了。”
“今日難得我們姊妹坐在一起,有件事情還要與阿姊商量一下。”
公孫辛夷抬眸,有些疑惑。
“何事?”
薑婉重新拿個茶盞續上茶水,淺淺呷了一口才道。
“坤哥兒年歲到了,不能再拖了,該接回來了。”
那孩子雖有蠻族血脈,還不是她們所出,可終究是夫君血脈,還喚她們一聲嫡母。
如今已經幼學之年,真要是在草原長歪了,就算夫君不說,她們也無法交代。
公孫辛夷聞言,明顯沉默了一陣,最後還是歎息道。
“那便接回來吧。”
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大的怨氣也消散了。
更何況她又不蠢,夫君一直縱容她們,再繼續使性子就是她們的不對了。
就這麼三言兩語間,北邊那一對母子的命運就此改變。
這就是為什麼世間女子非要在這套宗法體製下,非要爭個嫡庶的根源。
而正如雲嬋猜測的那般,在定下此事後,薑婉忽然壓低了聲音道。
“阿姊,那烏丸氏隻承恩一次就有所出,你就不好奇?”
其實薑婉本想說‘你就不急’?
但終究抹不開臉,換了個相對婉轉的說法。
公孫辛夷聞言,眉眼一挑。
“那便等她來了,問問?”
問,這是必須的。
十年了。
若是換做市井凡俗,自己早就成了那些長舌婦口中不會下蛋的母雞了。
薑婉心中歎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