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四季,枯榮輪回。
春日四月,綠意正盛。
一行衣甲型製特殊的黑甲鐵騎從鎮遼城出發,過數郡抵達了冠軍城。
抬眼望著前方那座與記憶中大相徑庭的城池,為首一員年輕驍將有些感慨。
“跟過去比,變化可真大。”
另一名年歲輕上一些的冷臉將領聞言,微微頷首。
“確實不小。”
如今的冠軍城幾經擴充,已經由曾經的北地軍事重鎮,漸漸演變成一座溝通雍土與草原的大型貿易集散地。
往來通行的商賈如織如潮,哪怕尚未抵近聽到人聲,也能感受到這座北地邊城的喧鬨與繁華。
“走吧,過城。”
說罷,座下戰馬鐵蹄踏動,如驚雷滾動。
隻是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與慌亂,這千騎黑甲來勢雖然不小,速度卻並不快。
甚至刻意避開了百姓、商賈通行的要道。
直到抵達城門左近,這才分出一隊人馬將百姓商賈隔絕在外,以免造成混亂。
雖然這麼做難免耽誤了後麵人的一些時間,但所有人都清楚幽北一地,與彆的地方大不相同。
這片曾經浸滿無數武人鮮血的黑土地,向來都是武人優先。
就算你打著世族高門旗號,也得給這些披甲武人讓路。
所以對於被突然打斷進城的前路,大多數人都沒有什麼不滿。
他們隻是頗為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支鐵騎,感慨著這些鐵騎身上黑甲的特殊與精致,驚異於這些馬上騎軍的年歲之輕。
“這支鐵騎怎麼跟鎮遼軍那些武夫不大一樣?”
“是啊,你們看他們那身甲,要是我沒看錯,都是墨家玄甲吧!”
墨家玄甲,價值不菲。
尋常武人就算做到一部校尉,也不一定舍得弄上這身甲胄。
可眼前這一支千人鐵騎竟奢侈到全員玄甲在身,座下良駒更無一不是高大異種,單單隻是站在那裡巋然不動,也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龐大壓力。
唔,金錢的味道。
“不會是那些將種世家子弟組團集結,跑出來顯擺吧?”
畢竟除了這一身豪華配置,這些鐵騎的氣質也很特殊。
那一張張明顯未經多少風霜的年輕臉龐,形容肅穆間,並無尋常武人的粗獷與蠻橫,舉止間甚至有幾分文氣。
一看就不是那些隻知道戰場衝殺的無腦莽夫。
而這樣的年輕武夫除了那些將門世家,尋常軍伍人家又怎麼可能培養得出來?
不過這些路人的疑惑與猜測,很快便有人給予了解答。
“嗬,眼皮子淺了吧?”
“你們難道不知道,那位燕公早年便廣納軍中陣歿將士的遺孤,組建了一支羽林郎衛?”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算算時間當年那些遺孤也恰是這般年歲了。”
羽林郎衛,最初叫羽林孤兒軍。
擇以將士遺孤從軍奉養,並以武備學堂教授兵法戰陣、武學修行。
隻是後來隨著那些軍中將佐沒臉沒皮地撒潑打滾,韓紹無奈之下,也隻能選擇了敞開大門、兼容並蓄。
這樣一來,再叫羽林孤兒就不合適了,索性更名為羽林郎衛。
期間,無論尋常將士遺孤還是將門子弟,皆一視同仁。
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劣者汰。
如此磋磨十年光景,總算是有了幾分成效。
此時,似乎是為了佐證那人的話,前方那支一眼特殊的鐵騎中有聲音衝城頭上高聲喝道。
“羽林郎衛今奉君令北行通關,還請通稟放行!”
話音落下,城頭傳來回應。
“可有君上印信?”
為首那名年輕驍將朗聲回應。
“印信在此,還請過目。”
說話間,一道微不可查的毫光劃過虛空,落於城頭之上。
“稍等。”
印信自是沒有問題的。
很快城門處便有了動靜。
隻是讓所有人意外的是,為迎接這千騎入城通關,城中那些通常不會動彈的城防營大爺列陣迎接。
其中數名將領更是匆匆忙忙跑了出來,向為首的其中一名年輕將領抱拳躬身,行禮道。
“末將不知奉先公子親至,未能遠迎,還望公子見諒。”
望著這些人敬畏中帶著幾分阿諛的神色,韓奉先有些蹙眉。
他向來討厭應付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那些文士也就算了,這些披甲武夫也是這般模樣,毫無筋骨。
窩窩囊囊,如何能上陣殺敵,替父親蕩平不臣?
正要出言嗬斥兩句,這些年跟他朝夕相處的李神通趕忙傳音道。
“你身份尊貴,不知他們的為難。”
“更何況當年冠軍城一戰,他們也是有功的,勿要亂來。”
韓奉先聞言,這才臉色緩和了幾分。
“都起來吧,本校尉此番隻是奉君命通關過城,爾等無需興師動眾。”
說著,又沉了沉聲音,補充道。
“此外,軍中隻論軍職,不問出身來曆,日後當謹記。”
一番冷臉冷言,讓那些出城迎接的城防營將官神色尷尬。
“公……哦不!韓校尉——請!”
千騎過城,好在冠軍城城門寬廣,為方便貨物馬車通行,城中長街也並不狹窄。
沒有耗費多少時間,便已經進入城中。
在打發了城中文吏之後,韓奉先本準備直接帶著大軍過城北上。
可身邊的李神通卻是輕咳一聲。
“奉先啊,來都來了,你是不是該拜見下你那位叔祖?”
燕公言必稱‘叔父’的薑虎薑中郎。
鎮守冠軍城的第一人。
論到他韓奉先頭上,自然當稱叔祖。
隻是聽聞李神通這話的韓奉先卻是眉頭一擰。
“有這個必要嗎?”
老實說,除了韓紹這個父親,他對韓家其他人全都不甚親近。
就連公孫辛夷和薑婉兩個名義上的母親,他除了年節時去拜見一二,平日也是懶得走動。
看著這廝一臉木然的模樣,李神通恨不得捂頭歎息。
虧得他父親還時常擔心,自己跟這家夥走得太近,日後怕是會落入某些爭端、牽連自身。
現在看來,真的是他父親想多了。
就這個榆木腦袋,能成什麼事?
“君上對你那叔父敬重如父,你若失禮,旁人怎麼看你?”
見韓奉先一臉無所謂,根本不關心旁人的看法,李神通有些頭大,索性道。
“想必君上也會失望。”
韓奉先聞言一愣,而後直接翻身下馬。
“走,速速與我去拜見叔祖。”
對於自己這個腦子缺根筋的少時好友與袍澤,李神通哭笑不得之下,趕忙快步追上。
“等等!哪有空著手登門的!備禮!備禮啊!”
……
韓奉先的身份擺在那裡,登薑虎的門自然不費事。
甚至在入了門後,便見薑虎已經在等著他們。
“末將薑虎,見過公子。”
見薑虎竟向自己行禮,韓奉先難得聰明了起來,先是避而不受,而後趕忙將他扶起。
“叔祖折煞我也。”
說罷,大禮參拜。
“奉先,叩見叔祖。”
而這時,生怕韓奉先整出什麼幺蛾子的李神通,也順勢拜見。
“神通,見過薑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