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
人都是雙標的。
立場不同,對每個人觀感也大不相同。
或許在旁人眼中,公孫辛夷和薑婉兩人有著諸般不好,一者傲慢自矜、總是高高在上,一者心思深沉、甚至藏懷幾分陰狠。
可對於韓紹而言,她們卻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因為她們是真正陪著自己從微末中一路走來,為自己傾儘所有的發妻。
糟糠之妻,食糟咽糠,概莫如是。
與烏丸和雅說著這話,韓紹忽然揉了揉身邊韓坤的小腦袋,笑著道。
“平安,當敬著些你兩位母親,不可怠慢了。”
他這話雖是對韓坤說的,可一旁的烏丸和雅若有所悟地心神一凜,趕忙替韓坤應聲道。
“郎君放心,平安知曉的。”
真是個聰慧的女子啊。
這樣,他也就放心了。
心中念頭閃過,韓紹重新望向烏丸和雅滿意笑道。
“我自是放心的,和雅這些年將平安教得很好、也很出色,功莫大焉。”
今日歸府時韓坤的表現,公孫辛夷和薑婉跟他講過了。
有擔當、有膽色、心思敏銳且果敢。
作為一個父親,能有一個這樣的兒子,自是滿意到不能再滿意了。
而麵對韓紹的讚譽,烏丸和雅則有些羞赧道。
“皆……皆因郎君血脈出眾,妾不敢居功……”
韓紹聞言一愣,隨後哈哈笑道。
“確實如此。”
一旁的韓坤,看著父親和阿娘拿自己作筏子互相吹捧,不禁有些膩歪地翻了個白眼。
‘自己這阿娘啊,隻要在父親麵前便跟失了魂一般,一看就不大聰明的樣子……’
正打算溜之大吉,自己好好逛逛這新家,卻被韓紹喊住了。
“平安勿急,待會兒為父親自帶你逛逛。”
說著,不無感慨與愧疚道。
“說起來,我們父子也許久沒見了……”
這才是今晚韓紹留在烏丸和雅彆苑的真正原因。
夫婦之間培養感情,不急於一時。
但孩子一直在成長,一旦錯過關鍵時候,造成的影響日後再想彌補卻是千難萬難了。
而作為自己在此世延續的第一條血脈,韓紹不可能不在意。
……
或許是父子相見的機會不多,每次見麵還都是來去匆匆。
韓坤明顯不習慣跟自己這個父親單獨相處。
此刻見韓紹一路帶著自己穿廊過徑,多少顯得有些緊張。
“父……父親,咱們這……這是去哪兒?”
韓紹無奈。
“為父還能把你賣了不成?”
‘那可不一定……’
韓坤心裡正小聲嘀咕著,腦門就是一痛。
“想什麼呢!”
說著,見韓坤捂著腦袋吃痛的模樣,已經見慣了生死的韓紹竟有些心疼。
是不是下手重了?
‘罷了,憐子未必不丈夫。’
猶豫了下,韓紹停下腳步,終是忍不住以法力溫養著他的傷處。
“疼不疼?”
或許是未未見過父親這般緊張的模樣,韓坤有些愣住了。
而這時,韓紹歎息一聲道。
“這些年,為父未能常伴你左右,虧欠你們母子頗多,是為父的過錯。”
“此外,為父前世今生也是第一當父親,要是做得哪裡不好,你大可與為父言明。”
“你我父子,血脈相承,你是為父在這個世間最親近的人,所以在為父麵前,平安無需有任何忌諱。”
韓紹這輩子說的真真假假的話太多,有時候自己也不一定分得清是真情還是假意。
唯獨此刻他很確信,自己這番脫口而出的話,並非虛偽。
而這番真情實意的話落在韓坤耳中,饒是這麼多年他心中對自己這個父親藏有太多不滿,甚至怨懟。
此刻他卻依舊感覺到了一股莫大的委屈,繼而努力控製自己不讓自己掉下眼淚來,在父親麵前丟臉。
該死!
父親這是拿我當阿娘和那些母親、姨娘一樣好哄麼?
見這小家夥硬梗著脖子,不與自己對視,一副倔強的模樣,韓紹感覺有些好笑,卻又心疼不已。
用力擁抱了他一下,剛想說什麼,卻發現前一刻還一副寧死不屈模樣的小子,竟在自己懷裡哇地一聲哭了。
“父親,平安好怕你不要我了——”
好吧,再是天賦異稟、再是心思、智慧遠超同齡……
也依舊隻是個孩子。
在再三保證不會不要他後,終於勉強將其哄好的韓紹,不禁感覺這哄孩子竟比與數尊太乙亡命搏殺還要來得疲累。
見這小子綴著自己衣襟一副不肯撒手的模樣,韓紹無奈,隻能抱著他緩步前行,任由他汲取著這份曾經缺失的父愛。
而這副模樣落在府中沿途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中,難免激起好一陣震驚與錯愕。
韓紹原本並未在意,可當他瞥見懷中那小家夥隱約勾起的嘴角,這才明悟過來這小家夥的‘險惡’心思。
‘果然不愧是我的種麼……’
韓紹頗有些哭笑不得地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卻也沒有直接點破,任由小家夥狐假虎威地從自己這個父親身上借勢,並且暗自自鳴得意。
……
“這是為父的書房,沒有為父的準許,就連你母親她們也不能擅入。”
等到沒人處,這小子果然麻利地從韓紹身上跳了下來。
在聽聞韓紹這話後,小臉不禁一怔。
“那為什麼我能來?”
韓紹揉揉他的腦袋。
“因為你是為父的延續,以後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們幫為父分擔。”
你們?
韓坤敏銳地從父親的話中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而韓紹也沒有隱瞞。
“你還有一個幼弟在外,喚做長安,隻是為父現在還沒辦法將他接回來。”
說著,韓紹頓了頓,才歎息道。
“這些年,你與為父雖少有相見的機會,但他至今尚未見過為父。”
除非你願意拋開一切,肆無忌憚。
縱然你力量再強,依舊會這般那般的不如意、不順心。
步步為營,則意味著總免不了要蒙受一定時間的憋屈。
‘平安,為父或許並沒有如你想像得那般強大、偉岸……’
‘所以不要肆無忌憚,要學會敬畏。’
這是韓紹給自己這個長子上的第一課。
在這之後,韓紹又拉著他,父子倆一同坐在平日裡處理公務的書案處。
隨意翻開一份書案上積累的公文,韓紹道。
“這些年,幽北數千裡、乃至萬裡草原的諸般事務決策,皆出於此處,出自這處不大的簡陋書房。”
“是不是覺得……這權力很大?”
都說權力於世間男子而言,是最烈的春藥。
韓平安年紀尚幼,卻依舊在父親的話語中微微漲紅了臉,眼中流露出本能的興奮。
而這時,韓紹卻是將那份公文合上,交到了他的手中。
“但為父要告訴你的是……權力與責任是對等的,而且需要實力去支撐,否則……必遭反噬……”
話音落下,韓坤隻感覺手中那份輕薄、尋常的文書,越來越燙、越來越重、直至宛如山嶽般,重重砸在身前的書案上。
此時,他的小手上已經被灼燒得一片赤紅,有如被烙鐵熨燙過一般。
而這,便是韓紹給他上的第二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