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教子更是如此。
這是一個需要潛移默化的長期過程。
急切了,就是揠苗助長。
欲速則不達。
韓紹向來是個沉得住氣的性子,所以哪怕看著那一雙皮肉赤紅的小手心疼不已,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隻是沉默無聲地翻閱起書案上的文書、奏報。
朱筆提勾間,或生殺予奪、或讚許嘉獎、或應允、駁斥……
等到將這段時間積壓的事務都處理完畢之後,時間已經是亥、子之交。
扭頭望著身邊一直安安靜靜的小家夥,韓紹眼中閃過一縷滿意與欣慰,語氣淡淡道。
“走吧,該回去歇息了。”
……
“回……回來了?”
父子倆一走就是兩個時辰,彆苑中的烏丸和雅眉宇間明顯有些焦躁與憂慮。
直至看到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重新出現在眼前,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隻是就在她匆匆上前拉過韓坤時,看到他藏在袖中的那雙小手,頓時臉色一變。
“逆子!你悖逆你父親了?”
韓坤一臉被冤枉的委屈,嘟囔道。
“阿娘,我……沒有。”
“你還敢狡辯!若非如此,你父怎會責罰於你?”
見烏丸和雅似乎一言不合就要上強度,韓紹這才不得不出言阻攔。
“平安乖巧,是個賢孝的,又豈會忤逆我?”
“我隻是教他一些東西罷了。”
說完,直接讓女侍帶著韓坤下去休息去了。
至於治傷,韓紹猶豫了下,還是沒有這麼做。
因為隻有疼了,有些東西才能記得住,而不是過耳即忘。
隻是他這番語焉不詳的解釋,卻讓烏丸和雅心中忐忑不已。
所以接下來的這一晚,她使儘了渾身解數、極儘討好之能,這對於韓紹而言,倒可謂是意外之喜了。
等到雲雨消止,神色間頗為饜足的他,這才笑著安撫道。
“安心,並非是平安不得我的歡心,相反,他很出色,天賦、心性皆是上上之選。”
“能有此子承襲血脈,換做世間任何一個父親,皆足以自傲。”
“我亦凡俗,豈會不滿意?”
說著,韓紹稍稍頓了頓,才半歎息半是感慨道。
“隻是生在咱們這等人家,越是出眾,越當如履薄冰。”
“若非如此,日後不說承襲家業,反倒會成為取禍之源。”
“所以現在吃點苦頭,讓他知道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的道理,才是長久之道。”
如果當真才庸智疏,安享富貴即可。
可這世上天賦卓越者,又有哪個是安分守己的?
正為自己愛子可能失寵憂心不已的烏丸和雅,聽到韓紹這話,驟然從他懷中抬首,小心翼翼道。
“郎君這話……果真?”
韓紹有些無奈。
“平安亦是我子,血脈連心,你這個做阿娘的,憐他愛他,莫不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就是鐵石心腸?”
烏丸和雅聞言,連道“妾不是這個意思……”
“可……可平安隻是庶子,又被妾的血脈拖累……”
這般自怨自艾的話語說著,她道。
“妾隻想他一生平安喜樂,有些東西……妾從未肖想過……”
‘平安’這個乳名,是韓紹親自取的。
一直以來,烏丸和雅自以為讀懂了韓紹的心思,也是這麼以為的。
可今日韓紹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著實讓她有些心慌意亂地無所適從,甚至有些恐懼。
韓紹伸手輕撫著她光滑如凝脂的脊背,溫言道。
“行了,不要胡思亂想了。”
“當初孤給他取字‘平安’,不過是身為人父的期盼,不是刻意斷了他的前路。”
“至於以後的事情,孤傾力為之,餘下的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或許之前的韓紹受前世的影響,潛意識裡多多少少會存有一些難以與外人道的戒備與顧慮。
如今曆經這十年沉澱,那點顧慮其實早已煙消雲散。
隻要有他這個當老子的在。
什麼諸子如龍、禍起蕭牆,不過是笑話罷了。
不存在的!
而烏丸和雅卻不知道韓紹心中所想,她隻是單純為韓紹這話而感動落淚。
“妾替平安謝過郎君……”
瞧這話說的!
這兒子雖說是從你肚子爬出來的,但歸根結底,還不是我的種?
需要你謝?
有些不滿的韓紹,挑了挑眉眼,戲謔道。
“謝?口說無憑,不若讓孤看看你的誠意?”
烏丸和雅粉麵一紅。
片刻之後,韓紹隻見這處原本尋常無奇的寢臥,似有青草芬芳彌漫。
舒展著華麗五色羽翼的神鳥引吭幽鳴,如夢似幻。
“哎,人生當隻如初見……”
韓紹感慨著,隻聽耳邊輕吟。
“妾……願君憐惜。”
……
一連兩日,韓紹都待在了烏丸和雅的彆苑沒有露麵。
他還好。
烏丸和雅卻是被各個彆苑恨了個通透。
沒辦法,物以稀為貴。
有些東西你多吃一口,彆人就少一口,甚至壓根吃不著。
如何能不招人嫉恨?
而就在她們差點忍不住紮小人兒的時候,剛剛入門就淪為眾矢之的的烏丸和雅終於現身了。
那飽受滋潤的暈紅玉容,與滿堂黑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連端坐於上的公孫辛夷和薑婉,臉色也不大好。
隻是還沒等她們發作,卻見烏丸和雅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枚平平無奇的玉簡。
這份低眉順眼的姿態倒是做得不錯。
可落在一眾心中已有成見的女子眼中,大抵不過是落得個‘裝模作樣’的評價。
偏偏這時,烏丸和雅卻是示意她們屏退左右女侍,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
這無疑越發加深了她們的不滿。
倒是薑婉看著那枚玉簡,心中驀然一動。
隻是就在她準備開口阻止烏丸和雅的時候,烏丸和雅已經徑自說道。
“此秘術為聖山秘藏,據大巫所言,昔年古楚王族血脈繁盛,皆賴此秘術之功。”
“今妾將此秘術獻給諸位姊妹,惟願我韓家血脈昌盛、子嗣延綿。”
謔——
一語既出,在場所有人全都霍然起身。
目光熾熱地望著那枚玉簡,仿若那是稀世珍寶一般。
“和雅阿姊,且上座!”
“來人!上茶!上好茶!”
彆說神女就不勢利眼。
無非是沒戳到她們的要害罷了。
而眼看這些人如此前倨而後恭的‘醜陋’嘴臉,公孫辛夷麵露不屑,手卻是下意識向著那枚原本沒被她放在眼裡的玉簡。
可她終究是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