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聲色地將玉簡攏於袖中的薑婉,目光第一次如此森寒地掃過眾人。
“怎麼?你們要造反?”
不得不說,作為大婦薑婉這些年在家裡積威深厚。
一言既出,頓時鎮住了堂中那一道道的貪婪、躁動的氣息。
“此秘術暫且由我和木蘭阿姊保管,待仔細查驗過後,若無問題,再交由你們研習。”
“我話說完,誰讚成,誰反對?”
這話既有儒家的冠冕堂皇,又有法家的酷烈與霸道。
在場眾人悚然一驚,此刻才猛然發現眼前這位當家主母的修行境界,竟是不聲不響地達到了這般恐怖的地步。
所以最終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下來。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嫡妻呢?
……
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修羅場的韓紹,暗自捏了把汗。
畢竟剛剛要是那些娘們兒真鬥起來,不但他的國公幕府怕是保不住,鬨不好還要成為天下笑柄。
“這是你教你阿娘的?”
韓紹有些頭大的瞪了身邊的小家夥一眼。
見他一臉無辜,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哪能不知道這混小子的險惡心思。
他這是怕他阿娘若是單獨將這秘術交給公孫辛夷和薑婉任何一人,日後消息泄露出去,難免會遭受剩下所有人的嫉恨。
索性這樣當著所有人的麵,堂而皇之地交出去,就算公孫辛夷和薑婉心存不滿,也不好明著針對他阿娘。
對此,韓紹還真不知道該誇他孝順、天資聰穎,還是該罵這個逆子唯恐天下不亂了。
不過隨即他便有些古怪地盯著這個混小子,蹙眉道。
“你怎麼知道你阿娘那裡有這等不正經的……秘術?”
麵對韓紹的質問,韓坤隻一臉天真,全然一副‘我都不知道父親在說什麼的模樣’。
韓紹眯著眼睛盯著他一陣,忽然反應過來聖山那老不死這些年估計也沒閒著。
怕是在這小子身上花費了不少的心思與精力。
心中頗為惱怒的韓紹,本想去給那個老不死一點教訓,可想了想,還是算了。
一來,眼下有些走不開。
二來,那老不死壽元將近,現在脆得很,萬一稍不留神將他打死了,這世上就此少了這樣一尊活化石、活史書,未免太過可惜。
所以猶豫了幾瞬,韓紹隻能無奈歎息道。
“以後離那個老不正經的遠一點,那老東西不是個好的。”
說完,韓紹心中一動,隨後便道。
“對了,為父知你早慧,人事早知。”
“所以日後伺候你的女侍都撤了吧,免得你早早破了元陽,壞了身子,斷了修行之路。”
這混小子今年十歲了,再過個三四年便是少年郎了。
雖說府中規矩極嚴,可萬一有失了智的女侍,為搏富貴鋌而走險,到時候後悔就晚了。
嗯,他韓某人連父親的角色還沒完全適應,可不想這麼早當祖父!
而聽得韓紹這話,韓坤小臉不出意外的一僵,眼中流露出哀求。
“父親,豈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身邊的那些女侍都是從小照顧他的‘老人’了,嗯,有感情了……
隻可惜韓紹壓根不給他重演成化帝和萬貴妃舊事的機會。
“長於婦人之手,能有什麼出息!”
“這事就這麼定了。”
事實上,韓紹這句不讓他‘長於婦人之手’的話,還真不是說說而已。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幾乎日日將他帶在身邊。
讓他旁觀自己處理政事不說,甚至就連去軍中也都帶著。
儘管不少人對韓紹這般舉動,私底下諫言不少,甚至就連公孫度聽聞後,也表達過不滿,韓紹卻是依舊我行我素。
沒辦法,孑然一身,白手起家,縱然讓他少了同族掣肘。
卻也讓他少了幫襯。
未來他想要將權力無限延伸下去,旁人確實可以依靠,卻如何能比得過血脈相連的親子?
二者相較,謀求諸子如龍,也就成了最佳的選擇。
至於說韓坤身上一半的蠻族血脈。
笑話!
這難道不是一方父係認同的世界?
……
“奉先,為父已經與齊朔說好了。”
“你此行並州,為父不需你立下多少功勳,多聽多看多學,萬事不可莽撞,以保全性命為要。”
韓紹語氣殷殷切切,反倒沒有在韓坤麵前的嚴厲,儘顯慈父之色。
正為錯失上陣機會而失落的韓奉先,沒想到韓紹早已替他安排好了前程。
從來在外人麵前一副冷臉的他,此時未免有些失態。
“父親,孩兒不孝,累父親操心了。”
見他冷傲的臉上雙目泛紅,韓紹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溫言笑道。
“莫要哭哭啼啼,做小兒女態。”
“你我雖是半路父子,並無血脈之緣,但在為父眼裡,你不差平安分毫,亦是為父的驕傲。”
“為父若不為你籌謀,豈不愧對你這一聲‘父親’?”
韓奉先涕淚橫流,幾近不能言語,隻能夠叩首在地,口呼“父親——”
少許,已經安排好了韓奉先的韓紹,轉而望向另一邊的李神通,笑了笑道。
“至於神通,你就去你父親那邊吧。”
說著,同樣拍拍他的肩膀,親近道。
“去了你父親那邊,若是受了委屈,你來信告知叔父,叔父替你收拾他!”
李神通聞言,頓時顧不上嘲笑韓奉先的失態,趕忙咧嘴笑道。
“那感情好!”
“叔父須知,我早就看我那老子不順眼了!”
韓紹聞言,哈哈大笑。
“李靖有你這逆子,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若是旁人罵李神通逆子,他估計得給那人頭擰下來,可韓紹罵他,他隻憨憨一笑。
等到笑聲止住,韓紹正了正顏色。
“去吧,好好打,若是能建立功業,也好讓世人知曉,你們並不是倚仗父輩的膏腴紈絝,實乃當世英傑也!”
就這樣,韓奉先和李神通這一對少時摯友,自相識後,第一次分作左右兩路,也算是各奔前程了。
接下來的日子,不出意外,東西兩路戰事皆打得很順利。
不說以風卷殘雲之勢雷霆掃穴,也差不離了。
西路的並州狼騎一戰幾近除名,殘存的三萬餘騎在走投無路之下,反倒是成了齊朔那支西路軍的開路先鋒。
等到並州刺史丁軌被打得腦漿迸裂而死的消息傳遍並州,各地更是士氣大喪。
除了那些自命清高、不識天時的蠢貨,很多郡縣幾乎是望風而降。
而負責南下涿州的東路軍,由於是全是騎軍。
所以儘管有袁奉和袁氏的支撐,各郡縣抵抗力度頗為頑強,可在撼山巨炮的輔助下,突進的速度甚至還要快上一些。
不到半月,整個涿州便幾乎全都淪陷於東路鎮遼軍之手。
隻是接下來的戰事,他們卻是卡住了。
沒辦法,袁奉那條喪家老狗似乎已經瘋了。
一路南退的他竟然死死釘在涿州重鎮廣陽城不退了,並且做出一副死戰到底的模樣。
隻可惜這依舊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那一日,此戰僅僅露過一麵的韓紹,終是出手了。
九境太乙爭鋒,天地變色。
激戰未許,虛空中忽然傳來袁奉的悲嗆、瘋狂的大笑聲。
“哈哈——錯了!錯了!不!讖言沒錯!”
“是你!是你!你才是真正的逆——”
聲振寰宇的大笑,並未完整。
天刀如瀑,直接斬斷了一切,包括他臨死前才明悟過來的真相。
“聒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