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頭就要隱沒在西山下,黃昏的荒野間充斥著一股強烈的肅殺之意。周圍林梢中傳來昏鴉呱呱的高亢叫聲,似乎在咒罵這個世界的冷漠無情。
至到最後一絲霞光散儘,黑暗籠罩了大地,曠野靜默,隻有山風吹拂夾雜著絲絲凜冽寒意,愈發的深重了。
孤寂山道上,兩個人相向而立,風吹起兩人的衣襟飄飛獵獵作響。隻是,他們相對久久無言,卻離得更近了。
“香妹,你這樣對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我…我虧欠你的,再也還不清了。”柳如煙道。
“這是天意,唉,也許,這全都是命,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很多,爹殺了你全家,現在你又殺了他,也算是報了仇了。”她想了想,又道“這段上一代的恩怨就算是結束了,對嗎?他造的孽,為什麼要讓我們來嘗還來承受?柳大哥,我們走吧,我想好了,我要陪著你去找你的小妹!我要跟著你,像以前那樣一步步跟著你,你可願意麼?”她的聲音低沉而清澈,卻始終看著柳如煙的眼睛,她似乎已下定了決心。
“香妹,你真的不恨我?”他也盯著羅香雪的眼睛。他的內心震動,充滿了矛盾糾結。他不敢相信,這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他與她近在咫尺,甚至嗅聞到她身上的女體香氣,聆聽到她興奮急促的心跳。
“古話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爹既已承認是他殺害你全家,那他就應該得到報應。你會不會認為我是一個不孝的女兒?”羅香雪眉眼淒楚。
“不,香妹,分彆這麼些天,你變了。變得更成熟理性,也更多愁善感。是我對不起你,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你不應該再愛我的,我已不值得你的愛。”柳如煙語聲低沉,麵上卻極平和。對待羅香雪和這份純純的感情,他似乎已顯得雲淡風輕。
“柳大哥,我知道你並不討厭我,否則,你也不能讓我跟著你東奔西走,分開的這些日子,我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隻要你願意,風雨我都陪著你!不管你去哪裡,天涯海角我都會跟著你。”羅香雪憂鬱的目光忽然變得火熱,眼角淌下滾燙的淚。
“可是我……我虧欠你的,我恐怕永遠也償還不了。說真的,我漂泊無定,如今也是個無根的人,我有家不能回,不……我已經沒有家了!我不想你跟著我受苦,過這樣流浪的日子!”柳如煙的目中已閃爍著晶瑩,似也有熱淚盈眶。他咬了咬嘴唇,似為羅香雪情深意重的話而倍受震動,似為了自己淒涼而無奈的身世。
暮色蒼茫,兩個人站得很近,兩顆心也在慢慢靠近,空曠的山道上,就隻有他們兩個的身影,顯得孤覺寥落。
這些時日以來的痛苦壓抑,內心極度的彷惶掙紮,令他靈魂深處緊繃的弦已撐到極限,在一刻驟然斷裂崩塌,她突然身子微一抖擻,嘴裡嚶嚀一聲,一頭紮進柳如煙懷裡。柳如煙心頭一動,順勢將她摟在懷裡,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兩顆心似乎也衝破了那道無形的枷鎖重新重疊交彙。
“香妹……”
“柳大哥……”
“你真的,真的不恨我麼?”他摟著她,任她的柔發撩撥他的臉頰,少女身上獨特的幽香充斥了他的鼻子,令他不由得心神搖蕩。
“我恨,恨我自己,恨我的爹造下的殺孽,恨我們苦命……可,可這一切不應該是我們的錯啊,上一輩的恩怨,為什麼老天爺要讓我們來承受?為什麼……”羅香雪情緒激動,俊俏廋削的臉因激動而脹得通紅,她說著,伏在柳如煙懷裡輕輕啜泣。淚水淌過臉龐,滴在柳如煙肩頭。
柳如煙心如刀割,懷裡的佳人哭得梨花帶雨,他的心被揪緊,仿佛在滴血。這些天來,他何嘗不也是承受著巨大的內心掙紮,他許多次想不顧一切的去找尋羅香雪,想求得她的原諒,可最終還是沒能鼓起勇氣走出那一步。
他一度悔恨不已心如死灰,以為這輩子注定就同她失之交臂,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羅香雪竟然毫無征兆的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這個善良美麗的女孩,始終無法忘記他,隻因她的愛濃烈而純粹。
夜色彌漫,風更冷。柳如煙將她摟得更緊了,他輕輕撫摸著她滿頭秀發,嗅聞著她身上散發的處子的幽香,良久,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香妹,你廋了,這些天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可我沒臉來找你,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都不能彌補對你的傷害。你對我一片癡心,可我卻傷害你那麼深。”他說著,痛苦地閉上眼睛,任冷風吹起他的發絲遮住他半張臉。
“柳大哥,你彆再說了。”她忽然破涕為笑,淚眼眨動著,非常認真地說“我們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好不好?從今往後,無論你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我們再也不要分開,好不好?”
柳如煙緩緩點了點頭,兩個人四目相對,柳如煙喉節滑動著,他目光火熱,輕輕將自己的嘴唇探了過去,羅香雪輕輕閉上眼睛,迎上了他搜索的嘴唇,兩個人熱烈地擁吻在一起,四片嘴唇糾纏著,儘情吮吸著柔軟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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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溫柔,四周幾乎已完全暗儘,隻有呼呼吹掛著的山風,攪動了夜的寂靜。兩個人許久相擁親吻,幾乎聽見了彼此的心跳,壓抑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爆裂升騰,夜寧靜,整個世界也鎮定下來。
羅香雪喃喃道:“天色不早了,我們今晚在哪裡歇腳呢?”她抬頭望向四周,空山寂寂,連夜鳥鳴叫聲都已消失。
一望無際的黑暗籠罩著大地,隻有天空冷淡的月光和幾顆寥落的星辰。山風依舊在吹,夜色中更透出幾分露水寒意。
柳如煙幽幽道:“前麵不遠就是落風坡了,那裡有個小鎮,我們趕去小鎮上投宿吧。”
羅香雪點一點頭,道:“我對這裡不熟,就聽柳大哥的。時候不早了,我們快走吧。”她聲音變得異常平靜又溫柔。
柳如煙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實在看不透女人的心,他們的父輩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樣的深仇怎麼能輕易放下,輕易被化解呢?兩人本該是各位其主,卻還能儘棄前嫌重歸於好,這世上除了愛,還能有什麼力量能化解仇恨的呢?
羅香雪望向路旁樹林,一匹黑色駿馬拴在樹下,正悠閒啃食青草,她徑直走了過去,解下馬韁,朝柳如煙微微一笑,柳如煙也報以淺笑。
兩個人拾了鬆枝,分彆自懷裡拿出火褶子點燃,鬆枝火把在夜風中愈燒愈旺臘臘作響,吹著火星飄散。跨上馬背,勒韁朝山道上奔行。夜色淒迷,星光黯淡,兩騎人馬一前一後奔馳在空曠山坡上,隻餘噠噠馬蹄聲在空中回蕩開來。
不到盞茶功夫,兩騎人馬已一溜煙下了山坡,抬眼望去,前麵一片燈火閃耀,這是一個山下小鎮。鎮子不大,兩條長街縱貫東西。入夜未深,街邊各家客店食肆正忙得火熱,一派人間煙火繁盛。
兩個人下了馬,見路邊一客棧門前,掛了幾頭宰殺的豬羊,屍體上還滴著血水,想必是方宰殺不久,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柳如煙對羅香雪說道:“我們今晚就在這裡投宿吧。”
羅香雪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
“你趕了那麼遠的路,一定累壞了,今晚我陪你喝幾杯。”羅香雪道。
“好,那我們就喝幾杯。”柳如煙淡淡笑道。
正談話間,店門口的小二已迎了上來,陪著笑將兩人引入店內。
不多時,一盤清蒸鱸魚,一盤白切雞,一盤蔥爆牛肉,一碟香酥花生,還有一壺純釀女兒紅已端上了桌。
窗外夜風習習,店裡燈火通明,周圍是零亂的嘈雜聲。柳如煙和羅香雪相對而坐,杯中已斟滿了酒,但誰也沒有率先舉杯,兩個人看了看對方,又轉移開目光看看周遭,並沒有直視對方的眼睛。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驟然停滯凝固。興許是突然到了亮堂之地,看清楚對方臉上輪廓和神色,反而顯出了拘謹。
良久,柳如煙端起酒杯,鄭重地看著她說道:“香妹,來,舉起杯,我們喝了它。”他雙手捧杯做出敬酒的姿勢。酒杯停當在空中,含笑看著羅香雪。
羅香雪抿著嘴端起酒杯,終於抬頭直視著柳如煙,目光微微眨動著說道:“柳大哥,我敬你,喝,喝酒,我們乾杯!”她說著,表過敬意後,捧杯仰頭一飲而儘。用衣袖輕擦一擦嘴角,眼中閃動著灑脫的笑意。這笑容不知是故作輕鬆,還是發自肺腑,但這一刻她的心應是放鬆愉悅的。
兩隻酒杯輕觸,酒在杯中晃蕩,兩個人的麵上有了活泛神色,飲下第一杯酒後,羅香雪眨動著眼睛,平靜地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喝酒?”
“當然記得,我什麼都沒忘。”柳如煙淺笑道。
“那天,我偷偷跑下山,一個人在酒店喝酒,那個仙人居上的悅來客棧,那天我心情很差,我想了很多事,也不知道該不該回去。”她淡淡說著“回去的話,免不了要遭娘親責罵,不回的話,我又真不知道該去哪裡。恰在這個時候,你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我當時就認出你來,可是你沒認出我,在月亮灣茶園采茶的公子。”她忽然笑得很愉快,麵上眼睛裡全是燦爛的笑意。
“後來,我還是認出了你,女扮男裝的俊俏佳人。對了,你為什麼要喬裝打扮呢?”柳如煙靜靜打量著她,似乎是萍水相逢初相識。
“我一個弱女子獨自行走江湖,況且又是頭一回,我哪裡知道真正的江湖會是什麼樣子,萬一遇上流氓歹人那豈不糟糕,再說我武功不濟,為了少一些麻煩,我隻有想這樣的法子。”羅香雪笑著,笑容得燦爛而甜美,就像那天在月亮灣茶園她望著他微笑一樣。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聊,不緩不急地吃菜喝酒,逐漸地,兩人間的氣氛從最初相見時的拘謹化為了愉悅的笑聲。杯盞觸碰發出的脆響,讓人心裡暢快,仿佛又回到了數月前的那次相逢,仙人居小鎮客棧裡的不期而遇,成了他們共同珍藏的記憶。
不覺間,桌上的酒菜已所剩無幾,酒足飯飽後,他們並沒有立即離開,相對而坐相視而笑,兩人的眼睛裡都隻有彼此的身影。周遭的嘈雜聲也漸漸和緩,一些酒客陸續走了出去,偶爾又有三五結伴而來。柳如煙看著羅香雪,心裡瞬時升騰起一股暖流,不知是興奮還是釋然。總之,他心裡無比平靜踏實。似乎對以後即將麵對的路,又重新燃起希望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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