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陸茫茫並沒有拒絕江自流遞給她的材料。康樂動手在先，即便己方忍著不反擊，對麵肯定也會有下一步動作。指不定這時候已經在私下尋找江自流的黑材料了。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即便掰不倒康樂本人，也能借此獲得一些政治籌碼，積累談判的本錢。
要知道盯上康樂屁股底下這張椅子的，可不止江自流一係的乾部。省裡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廳局領導，做夢都想離開衙門，儘快到地方上乾一任封疆大吏。隻要讓他們抓到這個機會，說不定就能把康樂推向深淵。
另一邊，柴機廠老廠區正門外，人頭攢動，數百名身著藍色工裝的群眾如潮水般聚集在一起，將原本寬闊的車道擠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一名麵色潮紅、腆著大肚腩的中年人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領著人站在最前排，高舉著兩條橫幅，上麵赫然寫著“堅決反對廠長鄭安民倒行逆施逼迫職工下崗”以及“堅決反對廠黨委組織部對被裁職工區彆對待”。
其中一名中年男人情緒激動地大聲叫嚷著：“工友們！大家都是兢兢業業為廠子工作了二三十年的老同誌啊，我們把青春和汗水都奉獻給了這個廠，可如今卻要被掃地出門，這合理嗎？”
他的話音未落，另一名中年男人便接過話頭，聲嘶力竭地喊道：“就是因為袁向陽……”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第一個中年男人打斷了：“錯了！”隻見他一把奪過旁邊的擴音器，對著人群咆哮起來，“因為廠長鄭安民無法無天，因為組織部長陳東萊肆意妄為！大家好好想想，袁書記在任的時候，咱們廠子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可自從這鄭安民和陳東萊來了之後，大家就都丟了工作！”
“不就是偶爾缺勤了幾個月嗎？至於鬨到開除這個地步？！心眼子也太小了！”
“狗日的陳東萊上綱上線！整頓紀律是假，小題大做借機排除異己是真！”
“打倒肆意出賣國有資產，損害群眾利益的內奸工賊陳東萊！”
“解散毫無作為的市委工作組！袁向陽廠長複職！”
身後舉著橫幅和標語的群眾開始議論紛紛。他們本就是因為長期不到崗、簽到記錄不合格而被劃分為丙類人員。原先靠著家裡親戚的關係，趴在廠子上吸血慣了，驟然被清除出了隊伍，失去了經濟來源，誰能甘心？
此刻人人呼應起來，大有摧金山倒玉柱，不死不休之勢。
見到身後的人群高聲呼應，中年男子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得意之情。他轉過身來，背對著群眾，麵對著站在身前、組成人牆的保衛處乾事們，情緒愈發激動，口中的唾沫星子如雨點般四濺：
“你們這些走狗、禽獸、敗類！如果你們還有那麼一絲絲的良心，就應該毫不猶豫地站在群眾這一邊，與正義並肩而立！”
他的這番言辭如同一把火，瞬間點燃了身後那些被裁職工們的情緒。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喧囂的叫喊聲，這聲音如同洶湧的波濤，一浪高過一浪，引起了一小股騷亂。
就在這混亂的時刻，保衛乾事們身後的一名年輕男子突然發出了一聲嗤笑。隻見那名年輕男子用手指著眼前那個大腹便便、滿臉油膩的男子，毫不留情地罵道：
“呂周，你也配與正義站在一邊？！清明節那天，張文強下令對無辜職工開槍的時候，你可是最積極響應他的那一個！”
見到眾人皆因他的話語安靜下來，陳東萊趕忙抓住機會，他毫不猶豫地三步並作兩步，如離弦之箭一般，迅速地跳上了一個水泥墩子。
站在高處的陳東萊，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眾人，他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異常響亮：“呂周，曾任廠紀委辦公室主任，在清明事件中，煽動對群眾開火，導致了三死十六傷的慘烈悲劇！是不是你乾的？！”
陳東萊的話語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在人群中引發了軒然大波。就像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彈，激起千層浪。人群中的騷動比剛才還要劇烈，人們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紛紛打聽呂周的身份是否真如陳東萊所說。
與此同時，一小部分人察覺到情況不妙，他們見風使舵，腳底像抹了油一樣，已經準備趁亂開溜。
而被陳東萊點名的中年男子，此刻卻氣得臉色發青，原本腆著的大肚子也因為憤怒而劇烈收縮起來。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陳東萊，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緩過神來，開始抗辯道：
“陳東萊，你少在這裡血口噴人，給我亂扣帽子！乳臭未乾的小子，不過是靠著給市長拍馬屁、賣鉤子才爬上了高位，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責我？”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過身對人群說道：“我們這裡為廠子服務了二三十年的老職工大有人在，憑什麼讓這個剛來沒兩周的小畜生操縱我們的命運？各位，你們就甘心這樣忍氣吞聲嗎？”
呂周深知隻靠著自己和身邊的幾位同僚，是決計無法與陳東萊對抗的；彆看他才將陳東萊貶得一無是處，實際上卻早已聽幾位老領導講過這位年輕部長的履曆，了解到陳東萊早在永安縣工作時，就曾經有過四五次處理突發聚集事件的經曆，絕不可大意輕敵。
與其單槍匹馬地和陳東萊這種伶牙俐齒的年輕人進行辯論，不如直接將矛盾與焦點轉移到群眾身上，揚長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