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需要參加研討會？確定省領導不調研廠區麼？”
鄭安民坐在柴機廠辦公樓的大會議室內，眉頭微皺，滿臉狐疑地看著廠辦主任，似乎對這個消息有些難以置信。
廠辦主任點了點頭，肯定地回答道：“是的。目前得到的通知是省領導隻參加研討會，並沒有調研廠區的安排。”
鄭安民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些欣喜，又有些擔憂。喜的是，這樣一來，他就不用像之前那樣緊張地籌備省領導視察廠區的相關事宜。要知道針對裁員工作的抗議幾乎每天都在進行，如果真讓省領導撞上了，自己絕對逃不過一個失職的批評。
憂的是，他原本還暗自期待著省領導能夠親自到廠區走一走、看一看，這樣他就有機會向領導展示自己接手廠子這兩個月來所取得的成績和工作進展。要知道能親自接待省長的機會，對他一個正處級乾部而言，稱得上難能可貴。
沉默片刻後，鄭安民還是決定先按照現有的安排來做，於是他對廠辦主任說道：“也罷，就先這麼安排。你還是要給我準備一份能夠在研討會上發言的稿子，內容要突出我們廠的亮點和特色，以及近期的工作成果和未來的發展規劃。”
說實話，鄭安民心中還是有些不甘心，他覺得自己這兩個月來在廠裡的工作還是相當出色的。不論是裁員工作的順利推進，還是新廠搬遷的有序進行，甚至與中船工業的對接也正在有條不紊地展開。他相信，隻要有機會在領導麵前展示這些成績，一定會給領導留下深刻的印象。
然而，在內心深處，有一個念頭卻始終縈繞不去。那就是，如果省長宋顯揚真的前往柴機廠廠區視察，那麼他恐怕就不得不提到康樂和袁向陽二人在工廠生產經營方麵所做出的一些錯誤決策。
這無疑會讓場麵變得有些尷尬。柴機廠的地產爭端和數不清數額的貸款，絕對是省領導那邊繞不過去的話題。一旦在省領導麵前詳細敘述，有很大可能傷害到康樂這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伯樂。
“也罷……”
鄭安民按了按有些酸澀的額頭，對廠辦主任囑咐道：“你給保衛處的老楊和市公安局的秦彪主任的打電話，一起把安保問題討論清楚。最近因為裁員問題，鬨事的職工不少，要堅決防止這批人借機生事。”
他仔細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給組織部那邊說一聲，這幾天消停點，儘量不要搞出大動靜。”
柴機廠經開區新廠的二車間內，此刻人聲鼎沸，幾十名車間大小乾部們正齊聚台下；台上則是坐滿了一排廠領導。
陳東萊也赫然在列。他就坐在主席台的第一排正中位置，身旁是從中船工業吳淞造船廠調任的，新任命的二車間主任。
身為組織部長，陳東萊在裁撤乾部和員工的問題上，擁有著相當大的話語權；但是在任命乾部時，卻沒有多少讓他發揮的餘地。
在這個柴機廠即將被移交給中船工業的當口，黨委組織部對乾部的任命，幾乎都要經過中船派駐乾部們的審核。這幾周以來，江達已經假手陳東萊，將不少分公司的乾部們調來石梁擔任領導職務。
“部長，廠辦那邊來電話，說是……”
林霖的聲音適時在耳邊響起。陳東萊瞥了她一眼，輕聲說道：“遞條子。”
一般而言，主席台上的乾部極少交頭接耳；如果有重大的急事，秘書會將文字材料整理成稿件，傳給自家領導審閱。
不多時，一張略顯小巧的便簽紙便傳到了他手中。粗略掃過一眼後，陳東萊將其疊好，放在兜裡。
饒是他此前已經聽王藏鋒預告過，省長將會赴石梁考察調研，但時間上如此緊迫，還是讓他有些始料未及：預定時間是七月三號到四號，已經隻剩下不到半個月了！
按照常理來說，省領導的行程安排，一般會提前一個月時間通知到地市，方便進行準備和調整；但這次預留的時間隻有兩周不到，屬實是令人意外。
好不容易捱到了會議結束，陳東萊心不在焉地與新任的車間領導匆匆握手，旋即在黨委組織部一大幫人的前呼後擁下，邁步向座駕走去。
“廠辦那邊交代說，安民同誌要求，儘量在省領導考察期間，減少失業職工的抗議頻率，防止出現大規模聚集性活動……”
陳東萊看了看手表，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了解，隨後向身邊的工作人員囑咐道：“安排一下明天上午到廠辦附屬中學的行程，再讓財務處那邊準備一筆資金，用作獎金發放。”
第二輪裁員已經全麵鋪開。有了第一輪的案例在前，一線生產單位的大部分職工們，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優化辦的職工穿小鞋、砸飯碗。
當然，非一線的職工們，大都還是仗著自己身份地位特殊，在組織部的乾事麵前飛揚跋扈。除去少數真的在市裡有親戚當領導的關係戶之外，跳得最凶的，當屬附屬中學的教職工，以及文化藝術團的團員。
文化藝術團的女人們自然不用說，各個都是通天背景，陳東萊都惹不起；至於附屬中學那邊……
陳東萊的父母都是永安中學的教師，他對這個群體再了解不過。年輕教員們的脾氣，中老年知識分子的頑固，加在一起，足以引發巨大的輿論海嘯。因此必須妥善處理。
說到文化藝術團，陳東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向林霖問道：“上次交待給你的那個文化團職工，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林霖撇了撇嘴，眼神中摻雜著不屑、冷漠和擔憂：“已經妥善處理好了。按照您的要求，我們已經將鄭雁女士安排到接待辦公室任職，薪資待遇按正式職工標準發放。”
強行按下向好閨蜜明月照通風報信的衝動，林霖冷靜地將陳東萊送上了他的座駕。
看來權力確實是能快速腐蝕官員的。在她看來，陳東萊這才任職兩個月不到，就開始用手頭的職權泡妞了；再給他多些時日，指不定會搞出什麼貪贓枉法的事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