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3日,上午十點。石梁市委書記康樂、市長江自流正頂著夏日的朝陽,站在彙神公路神女段的入口,等待著省長宋顯揚的車隊。
陳東萊也侍從在側。雖然平日裡為江自流服務的時間已經大為減少,但畢竟目前還沒有卸任市府辦綜合科的科長,因此仍然要忠實履行身為秘書應儘的義務。
除了兩位大領導之外,市委秘書長餘亮、市政府秘書長黨斌和兩辦的大半高層也儘皆前來,足足裝滿了四輛考斯特。至於地陪的神女縣委縣政府的乾部們,數量更是不少。
“怎麼還沒到?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吧?”
江自流皺了皺眉頭,轉身向麵前的神女縣委書記李烈日問道:“你們提前去坪壩那邊踩點了沒有?”
李烈日因為三年前在接待婁得道調研時出了岔子,此刻已經是提心吊膽;聽到江自流的責問,一時之間更加魂不守舍:“我這就,嗯,市長,我馬上讓人開車過去看看。”
江安省原先的絕大部分地區,都屬於老平陵省,但在87年獨立建省時,中央出於統籌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的考量,還是將坪壩州、臨濤市兩個行政區劃歸江安省管轄。
但由於這兩個市州原先並不屬於老平陵省,因而與江安的聯係不算緊密。這一點著重體現在基礎設施建設上。
原先七十年代由平陵省委設計建造的彙神公路,起始路段是彙川市彙都區江安門街道,終點神女縣鴻溝鎮。這條公路直到現在,都沒有和坪壩州的峽口縣銜接上。
還不等兵荒馬亂的神女縣委辦職工準備妥當,遠處,浩浩蕩蕩的車隊已經在一輛越野警車的帶領下,朝著神女縣境的方向駛來。
車隊停下,康樂與江自流領著一眾人等,站在一輛考斯特的車門前。不多時,一個麵貌方正、身材高大的清瘦中年男子理了理身上的短袖白襯衫,走了下來。
陳東萊前世與宋顯揚有過接觸,此刻再度重逢,心中多少有些感慨。但此刻還不是他分神的時候,兩辦的工作人員需要精神高度集中,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宋顯揚的精神看起來不大好。陳東萊敏銳地注意到,他的雙眼下方隱隱掛著一圈黑眼圈,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和疲憊,仿佛經曆了漫長的一夜未眠。
然而,儘管如此,這位大領導還是展現出了他的風度和禮貌。他主動邁步向前,走到了康樂和江自流等人麵前,依次與他們握手,表示問候。
“實在不好意思,因為輪胎打滑,我們在峽口縣稍微耽擱了一下。”宋顯揚麵帶歉意地對在場的眾人說道,他的聲音略微低沉,透露出一絲疲憊。
接著,他的目光轉向了身後的坪壩州委書記向天嘯,然後又指了指江自流和康樂所在的方向,神情嚴肅地說道:“我這次過來,發現交通建設方麵的問題確實很嚴重。從峽口到神女的路段,竟然隻有一條單向的縣道;這就罷了,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道路的養護水平也令人難以恭維,到處都是坑坑窪窪。”
坪壩州委書記向天嘯聽到宋顯揚的話後,不禁深吸了一口氣。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忙解釋道:“宋書記,您說得對。峽口和神女之間的交通主要依賴水路,所以在陸路交通方麵,我們確實有些疏忽了。”
宋顯揚迅速地轉過身來,他的目光徑直落在石梁方麵的人身上,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不滿和批評之意。
“建省都已經七八年了!”他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帶著些許質問的語氣,“你們到底有沒有就這個問題與坪壩方麵進行過協商?大家都是鄰居,平日裡總不可能完全沒有往來吧?”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直刺石梁方麵的要害,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而此時的康樂,心思顯然完全沒有放在交通問題上。他被宋顯揚突然點名,心中不禁有些慌亂。但他畢竟也是久經官場的人,很快便回過神來,連忙回答道:“確實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如果向書記那邊方便的話,我這次回去之後,會立刻安排市交通局的同誌與坪壩方麵進行對接,專門討論一下公路交通的銜接問題。”
坐在省府辦的考斯特上,陳東萊稍微瞟了一眼窗外掠過的景色,耳中仔細聽著宋顯揚與康樂、江自流二人的交談聲。
能上車的領導不多。除了王藏鋒與宋顯揚的專職秘書、以及省府辦的兩個處長之外,就隻剩康樂、江自流二人和餘亮、黨斌;陳東萊和羅耀宗被安排到了最後一排。
“換句話說,除了彙神公路之外,石梁市區與東北部神女、永安縣的交通,隻能依靠曦江航運與318國道。”康樂主動向領導解釋道。
他畢竟是從宦海中搏殺出來的老資格,個人能力還是到位的,對轄區基礎情況的了解也很深入,不是單純的花拳繡腿之輩。
一旁的江自流也主動補充道:“永安和神女兩縣畢竟挨著曦江,不論如何,交通條件也能在全市排得上前列;東北部的通秦縣和神溪縣情況最為糟糕,到目前為止,隻有縣道與市區相通;領導乾部平時往來市區,普遍要耗時三個小時以上。”
神溪縣在神女縣的北部,是神女山脈主峰所在的區域,因發源於其境內的神女溪而得名;縣城坐落在山區深處,交通狀況簡直可以用慘烈來形容。
至於通秦縣,正如其地名,坐落於江安省的最北端,與背麵的關中省接壤,幾乎稱得上孤懸於石梁境外。
宋顯揚沉默著點了點頭。交通建設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除了像打通神女—峽口這種關鍵的交通節點之外,一般情況是肯定做不到麵麵俱到的。
車隊邁上了彙神公路,旋即加快速度駛離了神女。不多時,永安縣城已經遙遙在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