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公的要求,大海來到的第三天,先舉行認祖歸宗儀式,再舉辦賀喜宴。這天下午,宋氏家族各家各戶的當家人,早早就來到了太公家的後院等著。申時整,大海穿著太公讓管家新買來的衣裳,看上去儼然就是個小大人。在大海看來,這身衣裳並不比老娘給他買的那一身好;其實,這套衣裳的檔次價格要比老娘給買的那一身高了好多呢。爺爺用右手牽著大海的小手,一邊往前走一邊跟前來參加儀式的人點頭致意。大海兩眼滴溜溜轉著,看著一個個陌生的麵孔,這些麵孔無一例外地都盯著他看,有的還指指劃劃,他知道一定在說他,他絲毫不怯。他看到這個院子裡已經站滿了人,有年紀跟爺爺相當的,更多的是年輕的,都是男人。
這些人無不對爺爺笑臉相迎,由此可見,爺爺在這些人麵前有著很高的威望,也倍受他們尊敬。他便不自覺地仰起臉來,想看看爺爺此刻是什麼表情,是不是也像對他那樣看著這些人?
從跟著姥娘來到這裡,僅僅過了兩夜兩天,他已經有點怕爺爺了。可他轉念又給自己鼓勁:我怕他嗎?不,不怕,絕對不能怕。
這兩夜兩天裡,大海在觀察,也在適應,用他十二歲的眼光和頭腦看著宋家的一切,思考著一切,也在盤算著一切。他發現,爺爺當著姥娘的麵、和剛剛看見他的時候,是那麼慈祥和善,那麼和藹可親,那眼睛裡都是滿滿的親熱親切和愛惜。可自從他拜了爺爺,爺爺也認了他這個孫子之後,爺爺好像突然就變了個人似的,總是板著麵孔,讓他感到了一種從沒見過的那種威嚴和肅穆。他覺得爺爺不但不可親了,而且變得厲害起來,並且爺爺說話也不像剛開始那樣了,總對他說,不能這樣、不能那樣,這樣不行、那樣不好。
來到爺爺家的當天晚上,管家把他安排在爺爺房間的書房裡住,專門給他放了一張跟大人一樣的床。在泰安的時候,每天晚上放下飯碗他就往外跑,跑出去跟小朋友一塊兒玩,直到人家都被爹媽喊回家睡覺了,他才一個人心有不甘的回家來,再吃上姥娘給他做好的夜宵,就爬到床上,姥娘給他脫掉鞋子衣裳,再拍拍他,他立即就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晚飯,他跟爺爺一起吃。看上去,似乎隻是把姥娘換成了爺爺,都是兩個人,可是感覺大不一樣。在姥娘家的時候,他隻要吃飯,老娘都是一直看著他,問他“好吃嗎?香不香啊?吃飽了嗎?還吃不吃啊?”然後,還要讓他“再吃點,再喝點,吃得飽飽的,”等等,直到他拍著肚子說,“我吃飽了,”“我不吃了”,甚至有的時候會跺著腳說,“你看你,真是麻煩,吃飽了吃飽了還問!”直到這時,老娘才滿意的、欣慰的笑著,去洗碗刷鍋收拾飯桌。
可這天晚上跟爺爺吃飯,讓他好不難受!坐下之後,管家把四個菜擺好,又給爺爺和他盛好了飯,分彆放到他們麵前,就回到自己屋裡去吃飯,隻剩下他和爺爺相向而坐。他看著跟前的白麵饃,再看看那四個碗裡的菜,感覺到爺爺家的日子比姥娘家可要好多了,因為在姥娘家吃飯,不論中午還是晚上,每次都是一個菜,並且這一個菜也多是他一個人吃,姥娘不舍得吃;而這白麵饃一年也吃不了幾回。管家一離開,他看了看爺爺,伸手抓起饃就往嘴裡塞,可他嘴小,塞不進去,就左手抓著,右手揪,揪下一塊塞進嘴裡,又捏起筷子,先在碗沿上“當當”敲了兩下,才去夾菜。
爺爺突然咳嗽了兩聲,把筷子放到碗上,一臉冰霜般看著他說:“大海,拿饃的時候怎麼能用手抓呢?”
他愣了,就忙把抓著的饃又放到桌子上,呆呆地看著爺爺的臉。爺爺說,“饃不能往桌子上放,要放在你跟前的碟子裡;吃飯不能用筷子敲打,那是叫化子習氣;筷子不用的時候也不能直接放桌上,要放在你的碗上,要不就放在碟子上。隨地一放,你會長病,也不雅觀,記住了嗎?”
大海的心裡頓時像有人用勺子一下一下剜著一樣,覺得難受並且酸酸的。他從小就跟著姥娘,這是他頭一回跟陌生人一起吃飯,一口還沒有吃上,就已經被訓了一頓,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從他記事兒以來這樣的情況就沒有過。姥娘從來不在吃飯的時候說他什麼,都是那麼親切、那麼溫柔體貼的看著他、問著他、催著他多吃、吃飽,眼下這種情形,他覺得很是委屈,直想哭。可他忍住了。他知道,他從今以後隻能跟著這個嚴肅得令人害怕、總是說他這、說他那的爺爺生活。他就是哭,恐怕爺爺也不會可憐他,絕不會像姥娘那樣,一看他流淚,就把他抱起來,就給他擦淚,就說好聽的,就給他好吃的好玩的。在爺爺這裡肯定都是不可能的,弄不好還會有更厲害的手段等著他,所以他就忍住酸酸的鼻子水,還有眼睛裡辣辣的就要淌出來的淚水,眨巴著兩眼直看著爺爺,並不說話,這潛台詞就是:你說吧,你說讓我怎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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