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明義一到老寨，白天亮和山西副總指揮，還有參謀就給他接風。吃著飯，白天亮先給他介紹剿匪行動的情況，大力渲染作戰的艱難和部隊的勇猛頑強，而他們在後山村疏於防備麻痹大意被大火燒了個一塌糊塗這事兒，卻閉口不提，傷亡的數量也沒說。
可就說了這些，範明義就皺起了眉頭，道：“據我了解，眼下青崖寨這夥土匪，是青崖寨史上最強的。他們的總人數已經達到了六百多人。這也是河北西部山西東部一帶勢力最大的一夥土匪。這夥土匪的頭頭，都是從山東來的，聽說那個大頭領是個毛孩子，十八九歲，是梁山匪首宋江的兒子。”
白天亮有點驚訝：“是嗎？宋江的兒？我倒是聽說過宋江，總以為那隻是傳說，沒想到是真有其人啊。他媽的，手伸得夠長啊。不過，一個十八九歲的毛孩子，能倒騰點啥？”
這大宋朝，在軍事方麵，大概是曆史上最為奇葩的一個朝代。開國皇帝趙匡胤確立了重文輕武基本方略。據說趙匡胤之所以重文輕武，就是擔心武將們擁有的權力過大之後，說不定哪天也會像他一樣黃袍加身，把他趙家的王朝給掀翻了。從此曆代皇帝都是這樣。表現在具體實踐上，文官的社會政治地位遠遠高於武官，即使打仗，率軍打仗的是武官，可必須要派上一個比武官官職高、地位也高的文官做監軍，並且這個監軍在朝廷的話語權要比三軍統帥重的多。這樣就弄的武官們往往在前線做不了主，當然也打不好仗。而文官呢，基本都沒多少軍事常識，即便有點軍事常識的人也都是紙上談兵，要真打起仗來，不論指揮作戰，還是參謀軍事，這些人都是隻能誇誇其談，上陣毫無作為，反而會對武將形成掣肘，因此文武之間常常鬨彆扭出矛盾，而最後輸的卻往往是能打仗的武將。
幸好，這次是剿匪，不屬於對外戰爭，因此沒有派監軍。但作為總指揮，白天亮其實原就是文官。進士出身，原本在磁州府做通判。後來就因為河北這個地方靠近大宋跟遼國的邊境，再加上位於太行山東麓，為戰略要地，也是土匪橫行的地方。為了加強軍隊，就讓多少懂點軍事、擁有好大學問的白天亮做了磁州府相當於今天軍分區司令的指揮，河北西路經略安撫使決定剿滅青崖寨土匪，白天亮自然就成了剿匪部隊的總指揮。可要論起打仗，白天亮自然隻會紙上談兵、誇誇其談，卻無戰略也不懂戰術，還不太會指揮下麵的軍官作戰，所以前線指揮官雖然尊敬他，心裡卻百般不服氣，因此常常聽到他罵罵咧咧。其實這罵罵咧咧，原本不是白天亮的特長，他做軍隊將領後，就覺得武官就該有武官那種粗啦吧唧的樣子，罵罵咧咧就是武官的標配，因此他也就慢慢學會了罵罵咧咧，罵罵咧咧成了他的家常便飯。此刻他聽到範明義說青崖寨的這些情況，他自知自己了解的太少。他隻知道青崖寨的土匪很猖獗，曾跑到山西去惹禍，給磁州府武安縣和河北西路丟臉抹黑，到處惹事生非興風作浪，強搶錢糧騾馬和女人。至於剿匪需要了解和具備的東西，他知之甚少。
但白天亮有一個文官少有的優點：謙遜，不霸道，聽得進他人意見。聽過範明義一番話，白天亮就說：“我們來這些天，已經剿滅了幾百土匪，還清除了三個寨子，這寨子都不小啊。眼下隻剩下這個青崖寨，聽說這是他們的總寨，這方圓幾百裡之內，都歸這個青崖寨統治，土匪的大小頭領，全在這個寨子上。既然範副總是剿匪的內行，乾啥事不得聽內行人的意見？並且經略使和知府深信於你，讓你來助我，那就請你說說吧，咱們得想個招，儘快把這幫土匪除掉，回去向經略使和知府交差，也是為民除害，還可算是咱們此生的一大功業。”
範明義是個直爽人，沒有多少彎彎腸子。他以前雖然聽說過白天亮此人，但沒跟他直接打過交道，所以並不了解他。但聽這話，挺謙虛，就說：“既然總指揮信得過，既然咱們已經是一個鍋裡摸勺子了，咱們的共同任務就是剿匪，那我就不揣冒昧直說了哈。我想先問一下，咱們跟他們交戰過幾次了？”
參謀剛要張口，白天亮搶過了話頭說：“不算那幾個分寨的戰鬥，至少三次了。關鍵的關鍵是，要上他們總寨，也就是摩天嶺，就這一條道，他媽的這簡直就是天路，從這下麵到上麵，就是用石頭鑿出來的石梯，直上直下的，你根本就上不去。就算一個人這樣往上爬都眼暈，可是你爬不了幾個台階，他們在上邊用石頭就把你給砸下來了。又那麼高，所以我們攻了幾次都不成功，反而傷的弟兄不少。這不，無奈呀，我們隻好住在這裡。”
範明義就問：“這個摩天嶺，我是聽說過的，當年我在武安縣的時候，也到這裡來剿過匪，當時摩天嶺上好像沒有土匪，大寨不就是這個寨嗎？摩天嶺在上邊。”
白天亮說：“是啊，現在他們不用這個寨子了，搬到摩天嶺上去了。我們來之前，這裡有人；我們一來，他們都跑到摩天嶺上去了。據我們的偵查人員和抓到的俘虜交代說，他們上麵好大好大呢，比這個寨子可要大多了，說他們上麵存的錢糧油棉什麼的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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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明義冷不丁的插嘴說：“不對，肯定不對。”
白天的愣了愣，問：“不對？為何？”
範明義說：“我是說上摩天嶺的道，一定還有，不可能就這一條。”
白天亮說：“確實沒有。我們專門派出偵查人員圍著這個摩天嶺仔仔細細的搜查了一圈兒，全都是刀削般的石梯，猴子都爬不上去，沒發現另外的道。有幾條石頭縫，最寬的也隻能伸進一個拳頭。彆的真沒發現。”
範明義說：“的確，摩天嶺很難上去。可是你想啊，咱們官軍如果在這裡封鎖他一年兩年三年，我們就把它封住，讓他下不來，難道他們在上麵坐等餓死？不會的，他們得想辦法下山來找吃的穿的喝的用的。他怎麼下來？就得想辦法找彆的道。”
山西的副總指揮就說：“道理是這樣，可是我也看了，的確是這個情況，壓根上不去。沒辦法，真是沒辦法。”
範明義說：“咱們上不去，可他們有辦法能下得來。他們要是從上麵搞上很牢固的木樁，再不就是大樹，拴上粗壯的大繩呢？唵？”
範明義扮個鬼臉，笑著問道。山西副總一拍大腿說道：“哎對呀，少華山的土匪就有這一招。我們攻打他們前路，他們就用這法，從後麵順著繩子溜了。弄得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攻上去了，一個人都沒逮住。”
範明義又說：“這是一招。還有彆的招。這些土匪呀，他們的怪招邪招有的是，隻是咱們琢磨不到，若能抓他們幾個舌頭，就可以審問出來。”
參謀說：“我們攻打下關的時候，俘虜了好幾個呢。我們初步審過了，這幾個人裡有一個小隊長。”
範明義一聽，兩眼“唰”地一下瞪得溜圓，象兩個燈籠一般，大聲說道：“著啊，這不就行了？明天我親自審。這樣的土匪呀，真正鐵杆的不多，你隻要給他好處，再不就是拿命來威脅他，嚇唬他，保證能審出東西來。”
這一晚，白天亮睡得踏實了，有了範明義，他覺得這回的任務完成有希望了。
次日吃過早飯，參謀就安排人把俘虜來的小隊長王虎子帶到了指揮部一間空曠的屋子裡。範明義坐在正前方一張桌子後麵，兩邊站著兩排衙門裡的衙役一樣的士兵，個個拄著粗壯的棍子和板子，等把那小隊長一押進門，這些人就高呼：“威武！”然後又大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如此連喊幾遍，範明義覺得氣氛已經差不多了，就突然將手上的一塊木板，“咣”的一聲拍在桌子上，把王虎子嚇得猛一哆嗦。這個小隊長是個老實人，隻因家裡窮，才跟著彆人當了土匪。也正因老實且能乾，被提拔當了小隊長，還被挑選參加了摩天嶺山洞開發建設，後來又因東寨和下關戰略地位重要，董大雷又點名把他要到身邊，成了把守下關的軍官，卻沒想到讓官軍給俘虜了。他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麵，進門一聽那震耳欲聾的喊聲，一看那陣勢，身上就起雞皮疙瘩；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又被嚇一大跳，臉上就開始冒汗。
範明義看得清楚，就厲聲喝道：“報上名來！”
“王、王虎子”
“哪裡人？”
“賀進、進鎮、河南村。”。
“我問你，想死還是想活？”
王虎子渾身一顫，說：“想活、想活。”
“好，既然你想活，那我就給你留一條活路，可是你要不說實話，那我馬上就把你宰了。我要宰你，還不會一刀子叫你死，我要把你綁在這個柱子上，讓這幾個弟兄，一刀一刀的，割你的肉，然後剜出你的心來，把你的心熬湯喝下酒，怎麼樣啊？唵？”
王虎子一聽，我滴個娘哎，他讓我死都死不出好死啊，這人是閻王嗎？官軍也這麼狠這麼毒？此時他已經被嚇得渾身如篩糠一樣，沒覺著就把褲子尿濕了，顫著聲音說“哎呀，老老老大、大老爺，我我我我，我說，凡我知道的，我、我都我都說。”
就這麼著，王虎子乖乖的交代了摩天嶺上那個巨大的山洞，也交代了那個在大山西麵、離著摩天嶺六裡路開外的山洞出口，並答應帶著官軍去找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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