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北部。
一處邊關城池內。
一名小商販正趕著一輛馬車朝著城外而去。
在其他地方,可能會因為缺少馬匹由驢或者奴仆來拉車,再不濟就是小商販自己拖著貨物;但在這不缺馬的趙國北地,馬匹普及度遠超中原其他地方。
隻是,這終究是一筆財富。
城外,一個男人一邊張望周圍的街道一邊朝著城內走去,最終和這個商販的馬匹撞了個滿懷。
馬打了個響鼻,毛事沒有。
人卻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哎,你怎麼撞人呢?”
一旁,一個看似路過的男人停下來指責了一句,隨即趕忙跑到倒地的男人身邊呼喊著他。
小商販一臉無語,他剛才都喊了好幾聲了,還讓馬匹停了下來,是這個家夥撞上我的好不好?
但路人的呼喊聲已經引起了周圍人的關注,尤其是幾十步之外城門口的士卒。
有士卒前來詢問情況,但小商販和一旁幾個路人的說辭卻並不相同。
頓時,小商販明白了,自己估計被盯上了。
“軍爺,您可不能放過這個家夥啊!”一個路人極富正義感的說道:“他這是在無故撞人,指不定這個倒地的人家裡還有老娘和妻兒等著他呢!”
“我說了我已經停下來了,是他看其他地方才……”
“你證據呢?”
小商販放棄了解釋,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了。
果然,經過一番爭論,哪怕是前來維持秩序的士卒也不耐煩了,乾脆把雙方都帶到了縣衙去。
而此時,倒地的男子趕在縣衙的醫官麵前醒來了,一開口就是:“你撞了人要賠錢!”
商販沒說什麼,直接看向縣令。
縣令沒立刻做出決斷,而是看了看商販的證明:“代郡來的?”
“是,秦國代郡。”
商販著重提醒了一下秦國,希望縣令秉公處理。
誰都知道,秦國統一隻是時間問題和人手問題,民心已經是秦國的了,加上縣令若想繼續為官,就不能在這種事上‘失明’。
縣令點了點頭:“來人,把此人貨物扣押了。”
“你敢!”
商販頓時大叫道:“我具有秦國官府頒發的通行文書去東胡經商,秦國和東胡都沒說什麼,路過此地而已你憑什麼扣押我貨物?”
“我懷疑你是東胡的細作,試圖替東胡來趙國活動。”縣令冷哼了一句:“秦國允許東胡不限量買糧食後,許多東胡人甚至許多中原商人都紛紛走私糧食給東胡,以避開朝廷稅賦;許多人就是如你一般借道我趙國的!”
趙國失去了代郡及其周圍一大片地區後,原本的北地就失去了三分之二還多,隻剩下一小塊還連接著東胡。
也真是運氣。
秦國律法嚴苛、官府和邊軍嚴格把守,而燕國又因為東胡叛軍一事和東胡有嫌隙、雖然取消了征伐大軍但還是處於外交冰點。
隻剩下趙國,官府擺爛不說,近些年和東胡也沒什麼關係。
於是最近一兩個月,哪怕東胡那邊已經開始下雪了,依舊阻擋不了人心的欲望。
縣令這個縣作為趙國如今三個還和東胡接壤的縣,縣令還在任上辦點事,已經算他‘儘忠職守’了,其他兩個縣令早就告病的告病、奔喪的奔喪去了。
……
“豈有此理!”
代郡。
接到趙國那邊傳來的消息的郡守大發雷霆。
“一個月之內,二十七個秦商被扣押貨物,其中十四個甚至人都被打了一頓,結果他們調查一段時間後說沒問題就隻放了人?連道歉都沒有,連貨物也不放?”
底下的一名官員低著頭,生怕郡守罵到自己頭上。
“趙國給出的解釋是,他們依舊有嫌疑,隻是他們調查到的證據不足,且貨物手續不合格才……”
“手續?他們有個屁的手續!”
郡守將情報直接扔在地上:“兩個縣的官府停擺,讓商人怎麼拿手續?還有,就他趙國朝廷現在的樣子,他們也好意思說他們有手續?不是隻要賄賂錢就可以過了嗎?”
郡守很是生氣。
一個是因為他感覺被趙國看輕了,連自己府衙頒發的通行文書都不認;一個是對底下官員不滿,一個月了,居然有二十七個商人遇到這種麻煩了事情才彙報到自己這。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自家商行的生意被攔了……
秦國對小商販的稅率比對大商行的要低,理由也很簡單,那些小商人那麼點貨物,多抽點稅估計他們都不願意做生意了,這是一種扶持措施。
但大商行們卻盯上了這個政策。
一些大商行對一些高價的商品有想法,但又不想走正規渠道交高額的稅,於是就發動人手讓大部分‘小商販’們去經商,但整個操縱的還是大商行——在偷稅這件事上,再嚴苛的法律都有人試圖鑽空子。
不巧,郡守家的這次就被抓了。
一怒之下,他直接讓官員拿著自己的質問信前去,勒令趙國方麵歸還所有貨物、並且給所有受波及的商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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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把此事上報鹹陽,目的隻是為了給自己博一個名聲:為了一些小商人,郡守親自下場為他們爭取公平。
……
“你信嗎?”
“我信。”
“什麼玩意你信?連我都不信!”
渭河邊,正在釣魚的李緣看著空空的魚鉤,再次伸手去拿餌料。
嬴政看著自己已經開始動了的浮漂,又看了看自己這邊已經上來的三條魚、以及李緣那邊的兩條小魚,決定先不拉起來,給魚一個逃生的時間。
“我必須信。”嬴政說道:“你也是。”
“什麼意思?”
“這是一個宣傳的好材料,代表了我朝廷官員不會因為百姓是否有錢、是否有足夠地位,都會儘力去為他們爭取公平,哪怕是在其他地方;所以,我們必須信。”
“可他……”
“這不重要。”嬴政還是把魚竿拉了起來,這次是一條一指長的小魚:“重要的是,這件事符合國家的宣傳大方向;在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屬於可忽視的,不管是郡守的心思還是趙國方麵的陰暗。”
李緣動作停了一下。
他想起來新聞中的某些‘正麵人物’在不經意間顯露出的深厚背景,而他們的角色卻隻是‘小人物’。
原來從始至終,政治的底層邏輯還是一樣的,隻是手段複雜程度不同而已。
他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會費腦子的問題,轉而專心弄起魚鉤。
但看著嬴政上貨,他有些奇怪:“為什麼餌料都是一樣的,蚯蚓也是我們一起挖的,怎麼你的能釣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