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彤跪倒了。
不是那種梨花帶雨的柔弱,而是猝不及防、毫無征兆地,像一棵被攔腰斬斷的翠竹,直挺挺地砸在冰冷的祭壇石板上。
七竅同時滲出細密的血珠,像是精美的瓷器上出現了無法彌補的裂痕,觸目驚心。
“雨彤!”白芷驚呼一聲,藥王穀的看家本領瞬間上手,銀針翻飛,封穴止血。
然而,針尖剛一觸及楚雨彤的肌膚,便像是遇到了無形的阻力,寸步難進。
“沒用的,”沈照不知何時出現在祭壇邊緣,逆光而立,神情凝重得像是暴風雨前的烏雲,“她的‘憫痕’反噬了。”
白芷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語速飛快:“不可能!憫痕是銘名者的力量源泉,怎麼會反噬?!”
沈照從懷裡掏出一卷泛黃的古籍,封麵上依稀可見“幽引錄”三個古篆字。
“這是我當年從青雲門禁地偷出來的殘卷,上麵記載了一種極端情況——當生者承載了過多的‘未完成之願’,身體會產生誤判,以為自己已經‘替代死亡’,從而觸發自我封印機製。”
“說人話!”白芷焦急地吼道,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敢放鬆。
“簡單來說,就是雨彤小姐姐接收了太多亡魂的遺憾,身體扛不住了,開始宕機自閉了!”沈照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但語氣中還是帶著一絲擔憂。
楚雨彤的憫痕,原本是如同藤蔓般向外延伸,連接著那些遊離的靈魂。
而現在,那些藤蔓卻像是受到了某種指令,開始瘋狂地向內收縮,纏繞著她的心臟,勒得越來越緊,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徹底封印。
“唯一的解法,是找到至少三位真正理解這些亡魂之痛的銘記者,形成‘願力三角’,才能解除反噬。”沈照合上書卷,沉聲說道,“時間不多了,她的憫痕已經快要完全封鎖心脈了!”
韓九淵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聽到這裡,他突然抬起頭,眼神堅定:“我去!”
他大步走到沈照麵前,從她手中接過一份厚厚的舊檔。
“我來尋找符合條件的銘記者。”
韓九淵翻閱著檔案,一行行文字在他的眼前快速閃過,最終,他的目光鎖定在一個名字上——“蘇阿婆,七十八歲,餓死於災年,遺願是‘想再吃一口自家醃的蘿卜’。”
“就她了。”韓九淵合上檔案,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沒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而是徒步前往蘇阿婆的故鄉。
百裡路程,他走得異常艱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沉重的泥濘中。
他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曾一遍遍地念叨著蘇阿婆的名字,念叨著那個饑荒的年代。
當他終於來到蘇阿婆的墳前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墳頭雜草叢生,荒涼而孤寂。
韓九淵點燃三炷定魂香,插在墳前,然後默默地從背包裡拿出一塊乾糧,慢慢地啃了起來。
忽然,一陣風吹過,他手中的乾糧上,竟然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酸香。
那是一種久違的味道,一種他已經快要忘記的味道——那是蘿卜乾的味道,是蘇阿婆的味道。
“爹,你說奶奶最愛這個味兒……可你從來沒給她買過。”
一個稚嫩的童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像是來自遙遠的過去,又像是來自他的內心深處。
韓九淵渾身劇震,手中的乾糧掉落在地上。
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自己才是那個“未完成之願”的執念源頭!
他五歲那年,曾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為了省下幾塊錢,沒有給蘇阿婆買蘿卜乾。
他一直以為自己忘記了這件事,但它卻像一根刺,深深地紮在他的心裡,成為了蘇阿婆無法釋懷的遺憾。
“對不起……對不起……”韓九淵跪倒在墳前,淚流滿麵。
他終於理解了,理解了蘇阿婆的痛苦,也理解了自己一直以來逃避的真相。
與此同時,白芷正在協助另一場銘名儀式。
她的共感能力原本就很強,但在連續使用了多日夢引草後,已經變得有些紊亂。
她經常會接收到一些不屬於當前儀式的記憶碎片,就像是信號錯亂的電視屏幕,閃爍著各種陌生的畫麵。
突然,一段清晰的畫麵闖入了她的腦海。
那是一個雪花紛飛的寒冬,一個衣衫單薄的少年背著一個更小的孩子,艱難地在雪坡上爬行。
少年的臉龐凍得通紅,嘴裡不停地喘著粗氣,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