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人肩扛鋤頭,腳蹬草鞋,看著像要去新州墾荒的農夫,可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卻光潔無繭。
其體內潛藏的法力波動,裴昭明甚為熟悉,這幾人顯然是方臘安插在上京城的探子。
裴昭明眼皮都沒抬,隻是暗中引動周圍的雪花。
刹那間,一陣旋風卷著碎雪撲向人群。
“哎呀,雪迷眼了!”“誰踩我腳了?”抱怨聲此起彼伏,原本擁擠的人潮頓時亂了陣腳,紛紛抬手遮臉。
借著這片刻的混亂,那幾個漢子如遊魚般穿梭在縫隙中,棉袍下擺掃過積雪時連個腳印都沒留,轉瞬便消失在街角的茶寮後。
沒辦法,這不過是投桃報李而已。
裴昭明心想,自己收了方臘那麼好的一間鋪子,這點舉手之勞的忙,自然是能幫則幫。
況且,他還需要對方探查出練曉棠的所在地。
雖說以他的能力,想在這上京城找個人易如反掌,但體內那道因練曉棠而產生的異動太過詭異。
為了不打草驚蛇,隻能坐享明教的成果,讓那些探子去啃這硬骨頭。
轉身回到通寶齋,左右也無生意,加上風雪漸大,他反手扣上厚重的木門,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隔絕了外麵的風雪與喧囂。
裴昭明走到窗邊,看著雪花在窗欞上凝成冰花,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窗沿,發出“篤篤”的輕響。
新州的禁地,明教的暗線,還有那位深居皇城的女帝……上京城看似平靜的雪幕下,早已暗流湧動。
“越來越有趣了。”裴昭明端起桌上的熱茶,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笑意。
果不其然,翌日裴昭明便聽到市井之中開始流傳起種種流言。
天剛蒙蒙亮,雪停了,寒風卻更烈了,卷著地上的積雪呼嘯而過,拍打在通寶齋的門板上,發出“嗚嗚”的聲響。
可這凜冽的寒風,卻擋不住街頭巷尾湧動的議論聲,其矛頭紛紛指向新州墾荒一事,切入角度也是五花八門。
“聽說了嗎?那新州的官吏黑著呢!剛去的百姓就得交三成的開墾稅,這哪是拓荒,分明是搶錢!”
一個挑著擔子的貨郎在街角歇腳,唾沫星子隨著話語飛濺。
“還有那些宗門的修士,更是霸道,看中了好地段就直接把人趕出去,說是要‘清理靈脈’,實則還不是想自己獨吞好處!”
“可不是嘛!”旁邊一個賣早點的老漢接話道,“雙管齊下壓榨咱們這些苦哈哈的油水,朝廷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新州不去也罷!”
當然,也有一些更惡毒的流言在暗地裡流傳,散布“新州乃不祥之地,女帝逆天而行招致災禍”的言論。
有人說曾看到新州方向夜裡有血光衝天,定是有妖物作祟;還有人說玄海退潮本就是凶兆,女帝偏要逆勢而為,遲早要引來天譴。
直至最後一條流言,徹底澆滅了朝廷好不容易鼓動起來的拓荒熱情。
“你們不知道嗎?這街巷裡麵都傳開了,所謂潮汐漲落乃是天道表現,自古便是循環往複,豈有不複之理!”
一個穿著長衫的酸儒模樣的人,搖頭晃腦地在茶館門口高談闊論,引來不少人圍觀。
“對啊對啊!”
一個短打扮的漢子附和道,“我可是聽說了,朝廷是忽悠那些泥腿子去送死,趁著一時潮落,能挖出什麼是什麼!
等哪天玄海漲潮了,新州那片地還不是要被淹了?到時候去的人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
“這位兄台與我不謀而合!”酸儒拍了拍那漢子的肩膀,故作高深道,“真有可取之處,那些相公們豈能漏油水給咱們?更何況輪都輪不到那些個泥腿子……”
議論聲此起彼伏,像潮水般在街頭蔓延,原本還躍躍欲試的百姓,此刻都麵露猶豫,不少已經收拾好行囊的人,也開始打退堂鼓了。
裴昭明左右也沒生意,便搬了張椅子,靠著通寶齋的門檻,將這些流言蜚語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