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可是,就在他以為大局已定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了什麼。
一種說不出來的,非常詭異的感覺。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高天原的天空中,一直懸掛著兩輪詭異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血色月亮。
過去,這裡隻有一輪紅月。
而現在,多出來的那個,好像有點不對勁。
梅林死死地盯著那第二輪紅月,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起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縷又一縷幾乎微不可查的深紅色光線,
正從那第二輪紅月上垂落下來,源源不斷地注入到正在崩潰的須佐之男的身體裡。
禁咒的力量在毀滅須佐之男的身體,而那月亮上的力量,
卻在維持著他的存在,甚至還在試圖修複他。
一股寒意,突然從梅林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瞬間就想通了一切。
“不對……這個感覺……這不是須佐之男自己的力量!”
梅林的嘴唇有些發抖,“他一直,一直都在被什麼東西控製著!”
“是那個月亮!過去隻有一個紅月,現在這個第二個,”
“它的光……它的光在直接往須佐之男的身上灌輸力量!”
他明白了。
他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須佐之男,隻不過是一個被推到前麵的傀儡,一個承受傷害的棋子。
真正操縱著這一切,將高天原變成煉獄的罪魁禍首,
是天上那輪新出現的,詭異的紅月!
梅林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沉到了穀底。
他感覺到了,那兩輪紅月散發出的汙染氣息,
還有剛剛那個禁咒抽空他身體帶來的極度虛弱感,
正在像潮水一樣,從四麵八方朝他壓了過來。
他好像,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天大的錯誤。
高天原的天穹,已然被兩輪不祥的猩紅血月徹底占據。
那光芒不帶絲毫暖意,反而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將一種粘稠而冰冷的汙染之力,無孔不入地灌入這片神國遺跡的每一寸土地。
空間在哀鳴,法則在崩碎,連光線和聲音都仿佛被這不祥的血色吞噬,陷入一片死寂。
“咳……咳咳!”
梅林半跪在一塊碎裂的鳥居殘骸上,猛地咳出一大口混雜著黑色絲線的滾燙鮮血。
他引以為傲的魔力,此刻如同一盤散沙,
在他的體內橫衝直撞,每一次流轉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這就是雙重禁咒的代價。
為了強行撕裂高天原的結界,引來這異域的“紅月”作為汙染源,
他幾乎抽乾了自己積攢千年的魔力。
而為了在短時間內將這汙染催化到足以威脅神明根基的程度,
他又以自身為媒介,詠唱了第二道加速腐化的禁咒。
他成功了。曾經輝煌莊嚴的高天原,如今已是一片凋零腐朽的絕地。
但他自己,也已是油儘燈枯。
那兩輪紅月散發出的汙染,並不會分辨敵我。
它像最高效的溶劑,正在瘋狂侵蝕著梅林的魔力回路,甚至開始汙染他的靈魂本源。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變得模糊,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處的疲憊感,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
“必須……離開……”
梅林咬破舌尖,劇痛換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他艱難地抬起手,蒼老乾枯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殘缺的魔紋。
空間在他指尖劇烈波動,仿佛一張被強行拉扯的畫布,
一個極不穩定的空間裂隙被緩緩撕開。
再不走,他就會和這片神國一起,
被紅月徹底同化,成為一具隻知殺戮的怪物。
這是他無法接受的結局!
伴隨著一聲壓抑的低吼,梅林將最後的力量灌入其中,身體踉蹌著撲進了那道漆黑的裂隙。
在他消失的瞬間,裂隙驟然合攏,高天原重歸死寂,
隻餘下那兩輪血月,冰冷地注視著這片正在走向滅亡的土地。
“嘩啦——”
梅林的身影從半空中狼狽地跌出,重重摔在冰冷的海麵上,濺起巨大的水花。
鹹澀的海水灌入他的口鼻,刺激著他幾近崩潰的神經。
他掙紮著浮出水麵,大口地喘息著,環顧四周,唯有一望無際的、深藍近黑的夜海。
脫離了高天原的範圍,那股跗骨之蛆般的汙染之力終於減弱了許多,
但禁咒的反噬卻如影隨形,依舊在他體內瘋狂肆虐。
就在這時,梅林的瞳孔猛然一縮。
不遠處的海麵上,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穿古樸道袍的男人,身形挺拔如鬆,
一頭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在頭頂。
他赤著雙足,就那麼平靜地站在波濤起伏的海麵上,
仿佛腳下不是洶湧的大海,而是堅實平坦的土地。
夜風吹拂著他的衣袂,卻吹不亂他身上那股淵渟嶽峙的沉穩氣息。
他沒有散發出任何強大的能量波動,但在梅林的感知中,
這個人本身,就比這片深不可測的海洋更加危險!
梅林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認得那種獨特的發簪樣式,以及那種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的道韻。
那是他漫長生命中,極少數幾次接觸過的、來自東方那片古老土地的神秘傳承。
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巧合?
不,不可能!
在這種時間,這種地點,精準地出現在自己逃離的出口,這絕不是巧合!
“閣下,久候了。”
道人開口了,聲音平淡溫和,卻清晰地傳入梅林的耳中,
仿佛就在他耳邊低語,
“兩輪紅月,好大的手筆。”
“隻是,這般汙穢之物,不該出現在這片海域。”
他的語氣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而非質問或威脅。
梅林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對方一語就道破了他在高天原的所為!
這證明他們早已洞悉了一切!
一個龐大而神秘的勢力輪廓,在他腦海中飛速浮現。
原來如此……原來,真正坐山觀虎鬥的,不是他,而是這群來自東方的神秘存在!
他們一直在暗中觀察著一切,直到自己這個“攪局者”出局,才終於現身。
道人看著梅林慘白如紙的臉色,微微一笑,
那笑容裡帶著一絲悲憫,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的謝幕。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他緩緩說道,
“東方的棋局,自有東方的規矩。”
“過界的手,會被斬斷的。”
話音落下,他不再看梅林一眼,身形如一縷青煙,憑空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留下梅林一個人,在冰冷的海水中,感受著那句話帶來的、比禁咒反噬更加刺骨的寒意。
與此同時。
夜色下的太平洋,一艘名為“上邪”號的豪華郵輪正平穩地破浪前行,
距離它的目的地——那座位於公海的神秘島嶼,隻剩下最後幾個小時的航程。
郵輪頂層的露天甲板上,衣著光鮮的賓客們正享受著海上的夜生活。
樂隊演奏著悠揚的音樂,美酒與笑語交織,一片祥和奢靡。
沒有人知道,他們即將踏上的,是怎樣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突然,甲板上悠揚的音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戛然而止。
空氣中的溫度驟降了十幾度,一股難以言喻的凜冽氣息憑空出現,瞬間壓過了海風的鹹腥。
賓客們的談笑聲漸漸消失,他們驚愕地發現,
甲板中央最空曠的位置,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人。
是的,就是憑空出現。
沒有任何征兆,沒有光影特效,仿佛他們從一開始就站在那裡,
隻是直到此刻才允許被彆人“看見”。
為首的是一個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長風衣。
他背對著大多數賓客,隻留給眾人一個如山嶽般沉穩的背影。
他身旁,則是一個身姿窈窕的女人,長發如瀑,安靜地佇立著,仿佛一道影子。
整個甲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兩個不速之客身上。
恐懼和疑惑在人群中蔓延。
男人無視了身後數百道驚疑不定的目光,
他隻是緩緩抬起頭,視線如同最精準的雷達,
越過喧鬨的人群,越過搖曳的燈光,最終,
精準地鎖定在了甲板角落,一個獨自憑欄眺望大海的身影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目標,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