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潑墨,將海與天無聲地縫合在一起。
豪華郵輪“海神號”如一座移動的鋼鐵孤島,
破開沉寂的浪濤,航行在無垠的公海之上。
船艙內依舊燈火輝煌,觥籌交錯,而頂層的總統套房裡,空氣卻仿佛凝固了一般。
紀念剛剛結束一場跨洋視頻會議,身上還穿著舒適的絲質睡袍。
海風透過半開的舷窗,吹起她微卷的長發,帶著一絲鹹腥的涼意。
她端著一杯紅酒,赤足踩在柔軟的昂貴地毯上,
目光放空,凝視著窗外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就在這時,房間內線的紅色指示燈急促地閃爍起來,發出刺耳的蜂鳴。
紀念好看的眉峰微微一蹙,放下酒杯,按下了接聽鍵。
“會長。”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沉穩而急切的聲音,
“三號甲板出了點狀況,您需要親自過來看一下。”
男人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罕見的凝重,紀念立刻意識到,事情非同小可。
作為這艘船的最高掌權者,尋常事務根本驚動不到她這裡。
“我馬上到。”
她的聲音清冷而平靜,沒有絲毫波瀾。
掛斷電話,她轉身走向衣帽間,整個人的氣質在短短幾秒鐘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份慵懶與閒適褪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鋒利與威嚴。
她褪下睡袍,換上一身乾練的黑色襯衫與長褲,隨手抓過一件駝色風衣披在身上。
長發被她用一根黑色發帶利落地在腦後紮成一個高馬尾,
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當她走出房門時,方才那個在電話裡向她彙報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
身形挺拔的阿森,已經恭敬地等在門外。
“會長。”阿森微微躬身。
紀念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頷首,眼神示意他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長長的走廊。
所過之處,船上的侍應和安保人員無不屏息駐足,
垂首致意,直到那道裹挾著凜冽氣場的背影消失在視野儘頭,才敢重新直起腰來。
通往三號甲板的通道已經被清空,但越是靠近,空氣中那股躁動不安的氣氛就越是濃烈。
海風裡夾雜著人群的竊竊私語,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當紀念的身影出現在甲板入口時,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會長來了!”不知是誰低呼了一聲。
“快,都讓開!”
“會長!”
“會長晚上好!”
騷動的人群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向兩側推開,自動分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低下頭,或是九十度鞠躬,
目光中充滿了敬畏,不敢直視那道緩緩走來的身影。
他們很清楚,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
才是這艘“海神號”上說一不二的絕對主宰。
紀念目不斜視,風衣的下擺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她的腳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眾人的心跳之上,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阿森緊隨其後,為她隔開最後幾步的距離。
人群的中央,兩具擔架並排放在濕漉漉的甲板上。
強烈的探照燈光打在上麵,將一切都照得慘白。
擔架上躺著一男一女,渾身濕透,衣衫襤褸,顯然是剛剛從海裡打撈上來的。
女人麵色慘白,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而那個男人,
雖然同樣昏迷不醒,但緊皺的眉頭和抽搐的肌肉,顯示出他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臉上寫滿了困惑與不解。
“這兩人是從哪冒出來的?我們的航線附近幾百海裡內都沒有船隻記錄。”
“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普通的落水者,倒像是經曆了一場惡戰。”
“奇怪,船醫初步檢查過,說他們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可生命體征卻在飛速衰退……”
紀念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個昏迷的女人,隨即,落在了旁邊那張男人的臉上。
隻一眼。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紀念的瞳孔驟然收縮,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
她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一顫,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
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眸裡,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驚、錯愕、難以置信……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她眼底交織、翻湧。
她的指尖瞬間變得冰涼,連呼吸都為之一滯。
是他!
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本該早已死去,化作了她心底最深處一道永不愈合的疤痕的男人,
此刻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儘管他麵色蒼白,嘴唇乾裂,臉頰也因為脫水而深深凹陷下去,
比記憶中消瘦了太多,但那熟悉的輪廓,那高挺的鼻梁,
那緊抿的薄唇……哪怕是化成灰,紀念也絕不可能認錯!
阿森敏銳地察覺到了會長瞬間的情緒失控,
但他不敢多問,隻是壓低了聲音,繼續彙報情況:“會長,最詭異的是他們的傷勢。”
“船醫用儘了所有儀器,都檢測不出具體的病因。”
“他們的身體組織沒有任何器質性損傷,沒有中毒跡象,也沒有內出血,”
“但他們的細胞活性卻在以一種非常規的速度急劇下降,就像……”
阿森斟酌了一下用詞,才艱難地說道:“就像是他們的生命力,”
“正在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強行抽走。”
這番話讓周圍聽到的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這聽起來已經超出了科學能夠解釋的範疇,更像是某種恐怖傳說。
紀念的目光死死地釘在男人的臉上,那張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午夜夢回中的臉。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混亂的心跳聲擂鼓般在耳邊轟鳴。
是他,真的是他。
那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不會有錯。
震驚過後,一股更為強烈的風暴在她心中醞釀。
他為什麼沒死?
這幾年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又為什麼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的船上?
無數個問題像狂潮般湧入她的腦海,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吞沒。
但她終究是紀念。
在最初的失態後,她強行壓下了心頭所有的驚濤駭浪。
她深吸一口氣,那雙顫抖的眼眸重新恢複了深沉與冷靜,
隻是眼底深處,依舊藏著一絲不易察知的猩紅。
“封鎖消息。”她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清冷,卻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沙啞,
“今天甲板上發生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個字流傳出去。”
“是!”周圍的下屬齊聲應道,神情肅穆。
“阿森,”紀念再次開口,語氣果斷而決絕,
“立刻把他們送到一號醫療室,動用最高權限,讓所有船醫全力搶救。”
“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把他們救活!”
“明白!”阿森立刻領命,對著身後的醫療隊一揮手,
“快!把人送去一號醫療室!快!”
幾名醫護人員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擔架,
在安保人員的護送下,快步朝著船艙內部跑去。
人群很快散去,甲板上重新恢複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