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下空氣中尚未散儘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證明著方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紀念沒有動,她依舊站在原地,身體繃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海風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她的目光卻穿過重重黑暗,投向那片深不可測的海麵。
那片將他送回自己麵前,又險些將他吞噬的海洋。
良久,她緩緩閉上眼睛,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緒。
阿森處理完交接事宜,悄無聲息地回到她的身後,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開口了。
“會長,您認識那個人?”
紀念沒有回答,隻是重新睜開雙眼。
她的眼神已經恢複了絕對的冷靜,仿佛剛才的失態從未發生過。
她緩緩轉身,一步步走向郵輪的最前端,任憑猛烈的海風將她的風衣吹得鼓起。
她扶著冰冷的欄杆,凝視著遠方海天相接處那一道模糊不清的海岸線輪廓,
那裡,似乎有一片與周圍的黑暗格格不入的、更為深邃的虛無。
阿森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了然,不再追問。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再次上前一步,用平穩的語調彙報道:
“會長,前方海域的氣象開始變得不穩定了。”
“按照原定計劃,我們即將在半小時後,進入預定坐標。”
巨輪破開墨藍色的海浪,如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
無聲地向著那條模糊的地平線挺進。
紀念獨自站在郵輪的最前端,海風將他的黑發與衣擺吹得獵獵作響。
他的身形挺拔如鬆,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前方那片翻湧的夜色。
身後,是追隨他於生死之間的核心成員,此刻,
他們臉上的輕鬆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壓抑的、如臨大敵的緊繃。
“會長,”一名手下快步上前,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
“雷達顯示,我們……即將抵達‘八咫鏡缺口’。”
“八咫鏡缺口”——這個名字仿佛一道無形的魔咒,瞬間讓甲板上的空氣凝固了。
那是東瀛神話中天照大神的居所入口,而在如今這個扭曲的世界裡,
它代表著從“神域”重返“人圈”的唯一航道,也是最凶險的一道關卡。
無數試圖闖關者,都連同他們的船隻,被那片詭異海域撕成了碎片。
然而,紀念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他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遠方那條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海岸線,
平靜得如同在欣賞一幅再普通不過的風景畫。
“通知全員,”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力量,“準備進入‘人圈’。”
沒有激昂的口號,沒有多餘的動員。
僅僅六個字,卻像一劑強心針,瞬間驅散了眾人心頭的惶恐。
會長的鎮定,就是他們最大的信心來源。
與此同時,在“八咫鏡缺口”另一端的海岸線上,兩道身影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衛冬焦躁地來回踱步,每隔幾秒鐘就要望向漆黑的海麵,
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怎麼還沒到?計劃時間已經過了三分鐘了!”
“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那片海域可不是鬨著玩的……”
相比他的坐立不安,一旁的騎士則顯得悠閒至極。
他斜靠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上,嘴裡叼著一根草莖,
懶洋洋地安慰道:“我說老衛,你就不能學學我,放輕鬆點?”
“有會長在,天塌下來他都能給你頂回去,區區一個‘缺口’算什麼?”
“你懂什麼!”衛冬猛地回頭,瞪了他一眼,
“我這是……這是合理的擔憂!”
騎士撇撇嘴,剛想再說些什麼,海麵突然發生了異變!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自海底傳來,平靜的海麵猛地向上鼓起一個巨大的水包!
緊接著,一道水柱衝天而起,而在水柱的頂端,
一個由無數彩色像素塊構成、閃爍著迷離光芒的巨大球體,悍然衝破了海水的束縛!
那正是他們計劃中的接應信標——像素之球!
“我靠!什麼玩意兒!”
前一秒還悠哉遊哉的騎士,在看到這超自然景象的瞬間,嚇得魂飛魄散。
他嘴裡的草莖都掉了,整個人連滾帶爬地向後逃竄,
嘴裡還驚恐地大喊:“敵襲!是敵襲!快跑啊!”
他那副屁滾尿流的狼狽模樣,與之前的淡定自若形成了天大的反差。
而衛冬的反應卻截然相反。
他非但沒有恐懼,反而雙眼圓瞪,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癲狂的狂喜!
“來了!他們來了!”他激動地揮舞著拳頭,衝著那顆像素之球大喊,
“會長!是會長他們成功了!”
話音未落,那顆巨大的像素之球在空中微微一頓,
隨即一道身影如離弦之箭般從中激射而出,
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輕巧地落在了衛冬和騎士的中間。
來者正是紀念。
他落地無聲,連衣角都沒有一絲褶皺,仿佛隻是進行了一次隨意的散步。
他看了一眼嚇得還沒爬起來的騎士,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怎麼,我們的‘騎士’閣下,就是這樣迎接你的會長歸來的?”
騎士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
尷尬地撓著頭:“咳……會長,我這是……戰略性規避,對,戰略性規避!”
一場緊張的登陸,就在這談笑間化為無形。
衛冬快步上前,神情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他遞上一台平板電腦,沉聲道:“會長,您離開的這段時間,東京出事了。”
紀念接過平板,目光落在屏幕上,眼神瞬間變得淩厲。
新聞頭條上,赫然是東京犯罪率飆升、各地出現惡性械鬥的報道。
但更讓他心頭一沉的,是另一則不起眼的消息。
“……據不完全統計,市內已出現超過百起‘失心症’病例,”
衛冬的語氣充滿了擔憂,
“患者會突然失去所有情緒,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行動遲緩,目光呆滯,”
“就像……就像被人抽走了靈魂一樣,最後在極度的麻木中衰竭而死。”
“目前,病因完全不明。”
失心症?
紀念的眉頭緊緊鎖起。
這絕不是普通的疾病。
在這個力量體係已經崩壞的世界裡,任何反常的現象背後,
都可能隱藏著足以顛覆一切的巨大陰謀。
甲板上的輕鬆氛圍瞬間消失殆儘,一股名為“未知”的寒意,悄然爬上每個人的心頭。
他們剛剛逃離一個漩渦,似乎又一頭紮進了另一個更深、更黑暗的漩渦之中。
“必須儘快掌握城內的情況,”紀念的聲音冷冽如冰,
“我們需要第一手的情報。”
“柚梨家那邊……”
他頓了頓,目光掃向通往城市的那條幽暗小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按計劃,應該有人在這裡與他們會合,帶來更詳細的內情。
然而,夜色寂靜,隻有風聲嗚咽。
就在眾人心生疑竇之際,一陣異樣的聲響,突兀地從那小徑的陰影深處傳來。
那不是正常人輕快的腳步聲,而是一種……沉重、拖遝,仿佛每一步都在地上摩擦的聲音。
更令人心悸的是,晚風中,似乎還夾雜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令人作嘔的鐵鏽味。
那聲音,正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