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會會長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突然笑了。
“你,”會長指了指吳恨,然後又指了指自己,
“剛才說我什麼?再說一遍給我聽聽。”
衛冬的腿肚子都在打顫,他想去拉吳恨,
卻發現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同伴,
此刻的背影竟如山嶽般沉穩,讓他根本無法撼動。
吳恨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閃,直視著那位在【上京】地下世界翻雲覆雨的男人。
他平靜地、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我說,神明降臨,【守夜人】浴血奮戰,”
“而本該作為盟友的上邪會,卻做起了縮頭烏龜。”
這兩個字一出,包廂裡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乾了。
那些原本退到一邊的女人,臉上血色儘褪,看吳恨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會長臉上的笑容卻更盛了,他甚至輕輕鼓了鼓掌。
“好,有膽色。”他端起桌上的一杯紅酒,輕輕晃動著,
猩紅的液體在杯壁上掛出一道道痕跡,
“年輕人,膽色是好事,但膽色和愚蠢,往往隻有一線之隔。”
他的視線落在吳恨身上,仿佛能看穿他的五臟六腑,
“你來這裡,不是為了逞口舌之快吧?你想要一個解釋。”
這不是問句,而是陳述。
吳恨沒有否認。
是的,他想要一個解釋。
這個念頭,自從他在病床上徹底清醒的那一刻起,就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內心。
時間回到一周前)
當林七夜告訴他,姐姐吳霜這幾天快急瘋了的時候,吳恨的心就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第二天,吳霜果然提著一個巨大的保溫桶衝進了病房,一見到吳恨,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沒有罵他,也沒有哭,隻是沉默地把一碗又一碗精心熬製的補湯灌進他的肚子裡,
仿佛要把他虧空的氣血全都補回來。
吳恨默默地喝著,感受著久違的親情,心中的堅冰也融化了些許。
身體在一天天好轉,但小隊裡的氣氛卻愈發沉重。
安卿魚醒來後,他們湊在一起複盤了那場慘烈的戰鬥。
迦藍用精神力投影出當時的戰場態勢圖,清晰地標記出了每一個關鍵節點。
“……按照約定,在我們拖住【神明】主力的十五分鐘後,”
“上邪會部署在西側的三支精銳小隊,應該會突襲【神明】的能量核心。”
曹淵指著地圖上一個閃爍著紅光的位置,聲音冰冷,
“但他們沒有出現。”
“從事後我們得到的情報看,他們在那十五分鐘裡,原地未動。”
“為什麼?”吳恨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林七夜搖了搖頭,眼中滿是疲憊與困惑,“我不知道。”
“我已經通過秘密渠道向他們發出了質詢,但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應。”
“他們背叛了我們!”一個年輕的隊員憤怒地拍著桌子。
“不一定。”
林七夜否定道,
“上邪會行事詭譎,但和【守夜人】有共同的敵人,”
“在對抗【神明】這件事上,他們沒有理由背叛。
“或許……是當時出現了什麼他們無法控製的變故。”
“隊長,你太天真了!”吳恨冷冷地開口,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但原地待命整整十五分鐘,”
“這絕不是‘變故’兩個字能解釋的。”
“他們就是故意見死不救!”
“那你想怎麼樣?”林七夜看向他,
“直接殺上門去,質問他們的會長嗎?”
“吳恨,我們剛剛經曆了一場重創,”
“現在最需要的是休養生息,而不是樹立一個同樣深不可測的敵人!”
吳恨沉默了。
他知道林七夜說的是對的,從大局來看,隱忍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他忘不了安卿魚神力透支倒下的樣子,
忘不了林七夜眼中那幾乎要溢出的痛苦和自責,更忘不了那些在戰鬥中犧牲的戰友。
這份仇,這份惑,若不解開,他寢食難安。
所以,他決定自己來。
他動用了一些自己從前的關係,找到了膽小如鼠卻消息靈通的衛冬,
打聽到了上邪會會長的行蹤。
他沒有告訴林七夜,也沒有告訴姐姐。這是他自己的決定。
哪怕會死在這裡,他也要當麵問個清楚。
回到包廂)
回憶的潮水退去,吳恨的眼神愈發堅定。
“沒錯,我需要一個解釋。”
“解釋?”會長輕笑一聲,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儘。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吳恨麵前。
他比吳恨高出半個頭,一股混雜著酒氣和血腥味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解釋就是,那不是你們的戰鬥,而是你們的‘測試’。”
會長湊到吳恨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而你們……差點就搞砸了。”
吳恨的瞳孔驟然收縮!
測試?誰的測試?
“你們【守夜人】就像一群被圈養的綿羊,”
“總以為自己在守護世界,卻不知道,你們連真正的敵人是誰都沒搞清楚。”
會長的聲音帶著一絲憐憫與嘲弄,“你以為你們麵對的是‘神’?”
“不,那東西,不過是一個更高級棋手,扔到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而你們,是另一顆。”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吳恨的腦海中炸響。
他來這裡,是想尋求一個關於“背叛”的答案,卻沒想到,聽到了一個顛覆他世界觀的真相。
“你……”吳恨剛想開口,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會長用手輕輕整理了一下吳恨的衣領,動作像是長輩在關照晚輩,但眼神卻冰冷如刀。
“看在你這份膽色的份上,我今天不殺你,還免費送你一個忠告。”
他直視著吳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回去告訴林七夜,彆再追查下去了。”
“有些棋盤,不是你們有資格掀的。”
“好好當你們的‘棋子’,至少……還能活得久一點。”
說完,他鬆開了手,那股窒息感瞬間消失。
吳恨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會長,
會長卻不再看他,轉身走回沙發,重新坐下,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揮了揮手,對嚇得快要昏厥的衛冬說道:
“帶你的朋友,滾吧。”
衛冬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架起吳恨,踉踉蹌蹌地向外逃去。
直到走出包廂,穿過喧鬨的走廊,冰冷的夜風吹在臉上時,吳恨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他沒有得到想要的公道,卻背負上了一個更加沉重和黑暗的秘密。
棋子……棋手……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燈火通明、紙醉金迷的會所,它在黑夜中像一隻擇人而噬的巨獸。
吳恨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