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永仁吧唧吧唧抽了兩口煙,銅製煙袋窩子在掌心磕出輕響,深褐色的煙灰簌簌落在院中的泥土地上,他摸了摸硬硬的胡茬子:
“行!我明天一早過去!”
旱煙的辛辣混著暮色裡的青草味,從唇齒間溢出的煙霧被穿堂風扯碎,在院牆上漾開細碎的紋路。
秦惠英握著蒲扇的手頓了頓,竹骨扇麵在膝頭壓出褶皺,蟬鳴聲忽然在濃綠的樹葉裡啞了一瞬:
“咱們兩家這麼多年沒走動了,你去時千萬彆空著手——”她眼角的皺紋裡凝著經年的人情世故,像老井裡沉著的月光。
杜永仁用大拇指摁了摁煙袋窩子,鐵砂掌般的指腹碾平鬆散的煙絲,又猛地吸了兩口,腮幫凹成兩道深溝:
“成!之前浩宇他爸給的瓶裝白酒,還擱在西廂房的木箱子裡,我明早拿兩瓶過去。”
次日清晨,杜永仁對著鏡子端詳片刻,鏡麵映出他眼角刀刻般的皺紋。
藍布中山裝從樟木箱底抖開時,樟腦丸的氣息裹著布料的氣味撲麵而來,他對著鏡子反複扯了扯左襟,直到塑料紐扣與扣眼嚴絲合縫。
兩瓶白酒用過年剩的紅絨繩捆紮,繩結在晨光裡晃出喜慶的弧度。
杜欣有心疼自己的老父親∶
“阿伯!我騎車把你送到鎮上,然後你從鎮上再坐三輪車趕到城關鎮,這樣既省時又省力,省的你步行走過去要好幾個小時,累都累死了!”
杜永仁點了點頭∶
“那行!”
杜欣有跨在嶄新的二八自行車上,杜永仁抱著酒瓶坐在後座上。
杜欣有叮囑了一句:
“阿伯您坐穩了。”
車輪碾過村口的土路,車鈴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露水從樹葉滴落,在藍布衣裳上洇出星點水痕。
鎮口的三輪車停在油條攤旁,司機正用笤帚把車鬥裡的垃圾清掃出來。
車鬥的上方是用鐵條焊成的簡易棚子,從上到下用藍色雨布蒙著,用來遮風擋雨用的,
車鬥裡的兩邊,各放置一塊長形木板,算是乘客的座椅。
杜永仁把白酒抱在懷裡,輕輕鑽進車鬥,坐在車鬥裡的長形木板上。
見父親已經坐上三輪車,杜欣有不放心的叮囑道∶
“阿伯!你路上小心一點,回來的時候還打車回來,彆舍不得花錢,你的腿傷剛好沒多久,不能長時間走路!”
杜永仁揮了揮手∶
“行了,我知道了,欣有!你趕緊回去吧!你還要回去上課!彆遲到了!”
於是,杜欣有,騎上自行車向著家中返回。
三輪車司機見已經有客人上車,立馬扯著嗓子喊道∶
“城關的!城關的!去城關的走了啊!”
在司機的吆喝聲中,很快,便有幾人坐進了車裡,司機也不再猶豫,啟動車子,調轉車頭,向著城關方向疾駛而去。
引擎的轟鳴聲驚散了街頭的流浪狗,經過一個小時左右的顛簸,遠處的城關鎮像塊浸了水的黃裱紙,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來到鎮上,杜永仁付了車費,便想找個人問問路,很快,他的目光便鎖定在一個擺攤賣菜的中年人身上,那人看上去忠厚老實,值得信任。
擺攤的中年人彎腰碼放新鮮的蔬菜,翡翠般的菜葉上,水珠順著他粗糙的指縫滾進街邊的泥地上,在地麵砸出細小的坑窪。
杜永仁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粗布袖口蹭過曬得黝黑的臉頰,露出一道淺色的痕跡:
“大兄弟!請問宋家升家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