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吳浩傳忍受著左小腿不斷傳來的疼痛,那疼像是有無數根細針在紮著骨頭,又麻又脹,疼得他渾身發顫,身上的衣服早被冷汗浸得濕透,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黏住了鬢角打綹的碎發,連牙床都咬得咯咯響,嘴裡卻不停嘟囔著:
“劉玉娥!你這個臭婆娘,怎麼到現在還不來,哎呦——疼死我了!都是這個死婆娘害的,現在腿瘸了,馬上就秋收了,可怎麼辦!割過的稻子誰來挑?家裡那幾畝地,春裡下種、夏裡除草,裡裡外外全指望我!這個女人儘出餿主意!明明是她娘家的豬,拱了我們家的菜園子,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對不住我們在前頭,她卻縮著脖子不敢找他們理論,反倒攛掇我來老金家毛豆地偷這點不值錢的東西,現在好了,腿摔斷了,乾什麼事都不利索了,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喲?”
又過了大約十幾分鐘,劉玉娥終於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粗布褂子後背全被汗浸濕,緊緊貼在脊梁骨上,連肩頭都洇出一圈深色的印子,懷裡抱著幾根鋸得還算齊整的小木棍,胳膊肘夾著一卷搓得緊實的細麻繩,人跑得彎著腰直喘氣,說話都斷斷續續:
“浩……浩……浩傳,東……東西都、都拿來了,這、這木棍我按照你說的半尺長鋸的,長短剛好,你說怎麼綁?我來幫你綁上。”
吳浩傳皺緊了眉頭,疼得倒抽一口涼氣,涼氣吸進肺裡都帶著顫,語氣裡滿是憋不住的火氣:
“你怎麼到現在才來?我在這兒蜷著快一個時辰,都快疼暈過去了!你真能磨嘰!”他此刻心裡像堵了團燒得旺的柴火,越想越氣,恨不得伸手把劉玉娥按在地上胖揍一頓,好好發泄憋在心裡的疼和火——可他不敢。
他心裡門兒清,老丈人一家人本來就不待見他們兩口子,說到底是不待見他這個外姓女婿,在劉家人的眼裡,他吳浩傳就是個蹭吃蹭住的外人。真要是動手打了媳婦,大舅子,堂舅子,他們兄弟幾個,能抄起扁擔、木棍追著他打,非得把他按在地上揍得爬不起來才罷休,更何況他現在疼的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左小腿腫得像根發麵饅頭,褲腿撐得緊繃繃的,骨折的地方稍一動就鑽心疼,連挪下屁股都要咬著牙忍,哪裡還能打人。
劉玉娥本來就累得夠嗆,聽他這麼說,也來了火氣,把懷裡的木棍往地上“哐當”地一放,叉著腰喘著粗氣,額前的碎發粘在汗津津的額頭上:
“你火什麼火?我從這兒跑回村,一路上都沒敢歇腳,一刻功夫都沒耽誤!到家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就蹲在屋子裡拿鋸子鋸木棍,手心都磨紅了,鋸條還差點鋸到手,剛弄好就慌裡慌張的跑過來,你倒好,不領情也就算了,反倒嫌我慢?”
見劉玉娥滿腔怒氣,腮幫子鼓得老高,火氣比他還大,吳浩傳立馬慫了,聲音軟了下來,疼得齜牙咧嘴,連眉頭都擰成了疙瘩:“好了好了,是我錯了行吧?不該衝你喊,趕緊幫忙給我捆起來,咱們得趕緊離開這兒——這兩大捆豆棵子就在這河溝裡,萬一有晚歸的村裡人經過,可就麻煩了!到時候把我們偷毛豆的事抖出去,不僅要賠老金家的毛豆錢,還得被你娘家人趕出劉家莊,到時候咱們夫妻倆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可他的話剛落音,不遠處就傳來二賴子扯著嗓子哼民間小調的聲音,調子跑了八丈遠,卻順著晚風飄得一清二楚:
“姐在南園摘石榴,那一個討債鬼隔牆砸磚頭……”原來二賴子剛在金家莊的賭窩裡混了一天加半夜,贏了兩百多塊錢,開心的不得了,擔心繼續賭下去會輸掉,所以沒有等到天亮,就提前離場往家跑。
這地方挨著亂葬崗,白天都少有人來,風一吹過墳頭就嗚嗚響,透著股陰森勁兒,他故意大聲哼著曲子給自己壯膽,盼著能嚇跑那些不乾淨的東西,也給自己撐撐底氣。
這下可把劉玉娥和吳浩傳嚇壞了,吳浩傳的斷腿還沒綁好,稍微動一下就疼得直咧嘴,冷汗順著下巴尖往下滴,根本挪不了半步;劉玉娥慌得手腳冰涼,連嘴唇都泛了白,眼看著二賴子的聲音越來越近,再走幾步就能看見蹲在田埂的他們,情急之下,她突然想起前些年,田裡缺水,她和丈夫就在半夜裡去大河裡偷水,為了躲避看水的那些人,就朝那些人扔泥巴頭,結果把他們砸得全嚇跑了——她頓時拿定了主意,準備就按這個辦法嚇跑二賴子!
她顧不上多想,趕緊跑到旁邊的河溝裡,蹲下身,從河溝裡抓起一把泥巴頭,朝著二賴子走來的方向“呼”的一聲扔過去,泥巴頭砸在旁邊的田埂和稻田裡,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二賴子本來唱得正歡,冷不丁被這響聲嚇了一大跳,調子戛然而止,嘴裡沒唱完的詞兒“咕咚”咽了回去,腳也猛地停住。
他揉了揉被風吹得發澀的眼睛,借著朦朧的月色往河溝方向望,就見黑影裡影影綽綽的,好像有個半截人影在草棵裡輕輕晃,既不像人站著,也不像東西擱著,透著股說不出的怪。
這二賴子常年賭錢,走夜路是家常便飯,膽子比一般人壯點,他定了定神,又往前挪動了腳步,想湊近些看看,那黑不隆冬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萬一是誰家跑丟的豬,逮回家還可以賣上一筆錢,他的心裡正想著美事,不曾想,他剛邁出兩步,又是一把泥巴頭“嘩啦”一聲砸過來,正落在他的腳邊,緊接著一把接一把,泥巴頭砸在旁邊的草棵裡,濺起細碎的聲響;更嚇人的是,寂靜的夜裡突然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還拖著長長的尾音,像風吹過破鑼:“二……賴子……你去哪……”
二賴子頓時嚇得一蹦老高,頭發根子都豎了起來,後脖梗子涼颼颼的,嘴裡直喊:“啊喲!啊喲喲!我的娘嘞!鬼呀!有鬼呀!”他連頭都不敢回,胳膊甩得像撥浪鼓,掉頭就往回跑,魂都快飛了,一隻腳被草根絆了一下,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他連滾帶爬的爬起來,腳上的一隻鞋子也不知道飛到了哪裡,他光著一隻腳,腳底板被硬泥巴頭子硌得生疼也顧不上,跌跌撞撞地往金家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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