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大師緩步走到陳平安身邊,枯瘦卻蘊含無窮力量的手掌,帶著安撫的意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轉為溫和:“平安,稍安勿躁。此功關乎重大,非同兒戲。待張道友將全功刻錄完畢,自有你觀摩研習之時。此刻,莫要心急。”
陳平安肩膀被拍,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期許和不容置疑的權威,滿心的急切頓時化作滿腹的委屈與無奈,像被戳破的氣球般癟了下去。
他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再說什麼,隻是低著頭,悶悶地應了一聲:“是,師父。”
隨即,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著張鐵抱拳道:“張道友慢走,平安……靜候佳音。”
張鐵頷首示意,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議事大殿。
回到自己位於城主府深處、靈氣氤氳的靜室,張鐵臉上的平靜才稍稍化開,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思索。
他並未急於刻錄功法,而是先抬手打出數法訣。一層肉眼難辨、卻堅韌無比的無形屏障瞬間升起,將整個靜室徹底籠罩,隔絕了外界一切窺探。確認安全無虞後,他才盤膝坐於蒲團之上。
心念微動,一個約莫尺許高、通體流轉著五彩霞光的葫蘆出現在他掌心。正是五彩鍛天葫蘆。
張鐵撥開那看似樸實無華的葫塞。
“嗡——!”
一道刺目的金光,如同初升的驕陽驟然爆發,帶著撕裂空間的銳嘯,自葫蘆口激射而出!
金光在狹窄的靜室內急速盤旋飛舞,其軌跡玄妙難測,每一次轉折都帶起尖銳的破空厲嘯,淩厲無匹的鋒芒之意充斥整個空間,仿佛連空氣都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金光所過之處,虛空隱隱震蕩,留下道道淡金色的殘影,久久不散。足足盤旋了九圈,那道金光才仿佛耗儘了初現的狂躁,帶著一種沉凝如山、銳利如刃的獨特威壓,懸停在張鐵麵前一尺之處。
金光散去,顯露出內裡的本體—玄天滅靈鍬!
然而,原本土黃色的鍬身,此刻已徹底轉化為一種深沉內斂、卻又隱隱透出無堅不摧之意的暗金色,宛如神金鑄就。
鍬刃依舊鋒銳,寒光流轉間,仿佛能輕易切開空間。
鍬身之上,密密麻麻地浮現出無數天然生成的玄奧紋路,這些紋路不再是單一的土黃,而是金銀二色交織纏繞,如同大地的脈絡與金戈的鋒芒完美融合,散發著古老而強大的氣息。
更令人心驚的是,一股厚重磅礴、承載萬物的土屬性法則之力波動,與一股鋒銳無匹、切割萬物的金屬性法則之力波動,同時、和諧地自鍬身上彌漫開來。
兩種法則之力並非涇渭分明,而是如同陰陽魚般相互流轉、生發,金色的鋒芒在土黃的厚重中孕育、壯大,土黃的沉凝又在金光的淬煉下愈發堅韌不朽!
整個靜室內的靈氣,都在這雙重法則之力的引動下,微微震蕩、共鳴。
張鐵凝視著這柄煥然新生的玄天滅靈鍬,眼中閃爍著複雜而了然的光芒。
這異變並非今日突發,早在十餘年前,他便在例行溫養時,驚覺此鍬在五彩鍛天葫蘆的神異作用下,竟自行吸納轉化天地精金之氣,於純粹的土行根基之上,衍生出了金行法則之力!
五行相生,土能生金,金能生水……若這五彩鍛天葫蘆果真能循著五行相生之理,持續不斷地滋養淬煉此寶,那麼千年、萬年之後,這柄玄天滅靈鍬,豈不是……張鐵心中泛起一絲波瀾,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劃過——五行法則之力齊聚!
那時,此鍬的威能,將恐怖到何種境地?恐怕連真仙神兵亦要黯然失色!
張鐵壓下心頭的悸動,又細致地觀察了片刻鍬身上法則之力的流轉變化,確認其穩定而充滿活力後,才滿意地點點頭。
他心念一動,玄天滅靈鍬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沒入五彩鍛天葫蘆之中。葫塞蓋上,霞光內斂。
做完這一切,張鐵才取出之前那枚記錄著《金剛功》前三層的玉簡。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室內隻剩下神識刻錄玉簡時發出的極其細微、卻蘊含大道韻律的嗡鳴。
三日時光,彈指即過。
天淵城,城主府議事大殿。
今日的大殿,氣氛比三日前更加肅穆莊嚴。
除了張鐵、朽木大師、謝景春和陳平安這三位“舊識”,殿中赫然多出了五位氣息淵深如海的身影。
他們或坐或立,姿態各異,卻無一例外地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龐大靈壓,赫然都是威震一方的合體期大修士!
這五位,正是天淵城長老會的其餘成員,接到緊急傳訊後,以最快速度自各處趕回。
大殿中央,張鐵神色平靜地站立著,如同風暴眼中最沉靜的礁石。
朽木大師和謝景春分坐兩側主位,麵色凝重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期待。
陳平安則侍立在朽木大師身後,努力維持著鎮定,但微微閃爍的眼神和下意識摩挲著的手指,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激動與忐忑。
新來的五位長老,目光或銳利如鷹隼,或沉靜如古潭,或熾熱如火炬,或冰冷如寒霜,或深邃如星空,此刻都聚焦在張鐵身上,帶著審視、好奇,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質疑。
整個大殿落針可聞,空氣仿佛凝固成了萬年玄冰,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落在了朽木大師手中那七枚散發著溫潤光澤的玉簡上——其中六枚,是剛剛由張鐵親手複刻的完整版《金剛功》。
朽木大師目光掃過全場,聲音低沉而清晰地打破了沉寂:“諸位道友,此玉簡中所錄,便是張鐵道友所創,可令凡俗之人修煉至匹敵元嬰之境的曠世奇功——《金剛功》全本。
其意義之重大,關乎我人族存續根基。請諸位,親自驗看。”說罷,他抬手輕揮,六枚玉簡如同被無形之手托起,平穩而精準地飛向包括謝景春在內的六位合體長老。
六位長老,無論先前神色如何,此刻都顯露出了極致的鄭重。
他們一言不發,各自伸手接過飛來的玉簡。謝景春是第二次觀看,但依舊神情專注,如同在品鑒一件稀世珍寶。
其餘五位長老,則如同朝聖般,將玉簡托於掌心,隨即紛紛閉上雙目,將凝練到極致的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一時間,大殿內隻剩下長老們深沉悠長的呼吸聲。
一個時辰,在死寂般的專注中緩慢流逝。
當最後一位長老——那位氣息最為深邃、仿佛與虛空融為一體的灰袍老者——緩緩收回神識,睜開眼眸時,大殿內那壓抑到極點的氣氛,才如同開閘的洪水般,被濃烈到無以複加的震驚徹底衝垮!
所有長老臉上的表情,都清晰地書寫著同一個詞:驚世駭俗!
他們彼此交換著眼神,無需言語,都已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那份顛覆認知的狂瀾。
這《金剛功》的價值,遠超他們最初的想象!它不僅是一套功法,更是一道足以改寫人族命運、點燃億萬凡俗希望的燎原之火!
玉簡中雖無直接鬥法場景,但字裡行間透出的,以力破萬法、以血肉築城池的鐵血意誌與恐怖潛力,足以讓這些站在人界頂端的修士們,心潮澎湃,難以自持。
“諸位長老,”謝景春作為主持者,待眾人情緒稍定,率先開口,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餘韻,“觀覽已畢,不知諸位……對這《金剛功》作何評價?”
手持紫木龍頭拐杖的白發老嫗率先拄拐起身,她身形佝僂,聲音卻異常洪亮清晰,如同暮鼓晨鐘:“天佑人族!此乃天降鴻運於我人族啊!”
她激動地用拐杖頓了頓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諸位皆知,我人族先天之軀,較之妖族之強橫、魔族之詭變、靈族之靈巧,乃至一些異界強族,皆顯孱弱。此乃我族生而注定的短板!多少年來,多少驚才絕豔的先輩試圖彌補,皆收效甚微。可今日,張道友此功一出……”
老嫗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眼中甚至泛起一絲淚光,“此功,直指肉身本源,化凡軀為神鐵!它徹底地、從根本上,彌補了我人族這最大的先天不足!讓凡俗子民,亦能擁有守護家園、撕裂魔爪的力量!此功,當為人族傳承之基石,萬世不移!”
“不錯!”
身著素淨白衣、氣質儒雅的中年長老緊接著開口,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張鐵,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張道友此番所獻之功勳,實乃潑天之大!足以載入我人族史冊,光耀萬古!我等長老在歸來途中,便已緊急傳訊商議。
若此《金剛功》真能如張道友所言,惠及億萬凡人,助我人族共抗魔劫,那麼……”
他微微一頓,語氣斬釘截鐵,“道友有何所求,隻要在我等能力範圍之內,人族寶庫所有,天地奇珍所藏,必當竭儘全力,傾囊以報!絕不讓道友之偉績,空付流水!”
六位合體長老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彙聚在張鐵身上,等待著他的回應。
張鐵略作沉吟,才緩緩開口:
“諸位道友盛情,張某感念於心。若說所求……”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眾人,“不知可否勞煩諸位,為張某留意尋訪一些……真靈之血?或者,神獸精血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