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臉色煞白,後背不禁滲出一層冷汗,“丞相...這水將士們恐怕不願意喝啊...”
“愚蠢!”
脫脫突然提高音量,聲音在狹小的艙室內回蕩。
“你以為那些神佛會放過江上一艘孤船?那滿城的血肉神佛,難道還會分水路陸路不成?”
他一把抓起玉壺,壺中清水晃動的聲響格外清晰:“當下莫說是滄州,隻怕整個河間路都是那些怪物,這玉壺便是我們唯一的生路!”
眾人聽罷無言以對,隻能領命照辦。
沒過多久,整艘福船上的將士與船夫仆役都已聚集在甲板上。
除去那些獻給真君的祭品,原本三百餘人的隊伍,如今隻剩下一百多名怯薛軍還活著,其餘的要麼戰死,要麼早已逃之夭夭。
夜風裹挾著血腥味撲麵而來,脫脫扶著船舷,遙望著滄州城。
當下,滄州城在烈火黑煙之中變得畸形猙獰,除了大黑天之外,還有數個龐大陰影籠罩著滄州城池,祂們的每一次舉動,都會碾碎數十間房屋,帶走無數凡人的生命。
而那些凡人化作的血肉佛像如潮水般湧過街道,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所過之處隻餘下一灘灘腥臭的血泊。
滾滾濃煙直衝雲霄,將夜色染成猩紅,這座篤信密宗神佛的滄州城,卻在密宗神佛的腳下燃燒覆滅。
“丞相...”察罕的提醒聲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顫抖。
脫脫緩緩轉身,目光掃過甲板上這些傷痕累累的將士,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與絕望,眼神渙散。
“諸位,大黑天降世,滄州已成絕地。”
脫脫指向身後正在崩塌的滄州,他聲音不大,卻讓甲板上所有人側耳聆聽:“即便我們沿運河離去,但誰都不知河中潛伏著何等可怖之物。”
“當下唯一的生路,就是真君所賜的玉壺,真君曾言,飲下壺中水便可安然無恙。”
說罷,脫脫緩緩拔開壺蓋,隨著嘩啦一聲清響,晶瑩的水流傾瀉入碗,勝過風聲海浪。
“分下去。”脫脫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隨後侍衛們捧著瓷碗在人群中穿行,一個年輕的怯薛軍接過水碗時,雙手不住地顫抖,碗中倒映出他驚恐放大的瞳孔。
“丞…丞相。”他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這…這水當真能......”
話還未說完,他身旁的老船夫已經仰頭將水一飲而儘,他早就想離開這人間煉獄。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老者身形開始變得透明,如同晨霧遇到朝陽般漸漸消散,最後隻剩下一隻空碗“當啷”一聲落在甲板上。
脫脫緩緩掃過每一張惶恐的麵孔,“若有人寧願死在那些怪物手中,大可將碗放下,本相絕不怪罪。”
就算如此,依舊有許多人猶豫不決,就在這時,王保保猛然抬頭,他單膝重重跪地,神情堅毅。
“丞相!舅父!卑職先行一步!”
話音未落,他已仰起脖頸,將碗中清水一飲而儘。
月光下,他突出的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額角的青筋隱約可見。
在眾人注視下,這位年輕將領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如同被風吹散的薄霧,最終完全消失在月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