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幕內外,千千萬萬雙眼睛緊緊追隨元君身影。
當那段紙塑手臂墜入江流,轉瞬被湍急的浪花吞沒時,茶樓中來自各方的看客無不屏息凝神,連最聒噪的說書先生都默不作聲。
而河岸上,黑壓壓的人群先是陷入死寂,繼而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騷動,就連最虔誠的信眾也麵色慘白,身軀止不住地顫抖。
為什麼元君要這樣做?
但元君依舊神色安詳。
“真正的神明,從不需要凡人舍棄自我來供奉。”她殘缺的衣袖在風中輕揚,柔聲說道:“正如日月照耀山河,他們何時向世間索取過明輝?”
“我不過庇佑一方水土,更不值得你們傾儘所有來供奉崇拜。”
“從未說過需要香火供奉才會滿意,更不願見你們傾儘所有來侍奉我這紙胎凡軀。”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字字千鈞,在眾人心頭激起漣漪。
隨後,眾人便見元君俯身從湍流中拾起一朵殘花。
她僅剩的一隻手臂已被河水浸透,紙質的肌膚漸漸消融,可掌心那朵殘花卻在盛開綻放。
“我對世間眾生的眷愛,純粹源於本心,我從來不曾索取分文回報。”
元君仰首望向不知所措的百姓,手中掌陡然用力將殘花捏碎,“可如今,我的存在反而成了你們的枷鎖,天下眾生因為我受苦受難,那我這元君之名,不要也罷。”
“與其將我這個留給後人解決,不如由我毀滅!”
話音落地,元君緩緩轉身,素白廣袖在風中獵獵作響。
她凝望著江河,麵容上浮現出超脫塵世的釋然,眉宇間卻又透著不容動搖的決絕。
元君抬起腳,雲履輕輕點在水麵上,河水泛起漣漪,濕痕沿著紙身蔓延而上,想將她拖入其中。
這一步,是為了踏碎萬千信眾的癡念。
當下,戲裡戲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元君想做什麼了。
“元君娘娘!不要啊!”
“娘娘!我們知錯!”
一些狂信徒連滾帶爬地撲向河邊,想將元君拉回,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他們推回岸邊。
刹那間,元君的身影已沒入湍急河流中。
冰冷的河水首先浸濕了她衣袂,金紋黑墨繡成的雲紋在水中暈開,待河水漫過腰身,那一襲紙做的素衣也褪去顏色,
當水流觸及她脖頸時,紙塑的身軀開始漸漸變形,一點點溶解在碧波之中。
可元君的腳步卻愈發堅定,每一步都踏在眾人心頭。
如果自己真的成為一尊無害的神像,那才是對世間最大的荼毒。
“娘娘!”
“求求您回來吧!”
驚呼聲、哭喊聲、哀求聲,在河岸上交織成一片。
許多信徒們都發瘋一般衝入河中,卻被無形的力量推開,令他們無法接近河中一步。
看著元君的身影走到河心,浪花拍打在她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