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已到正午,滄州運河渡口人聲鼎沸,千帆競發。
華家商船上,仆役們極為忙碌,不少人手持賬本,清點著貨物,為明日起航做準備。
而在商船之外,卻是另一番景象。
自那夜龍霄真君顯聖後,這裡便成了方圓百裡最熱鬨的去處,華家商船前日日都圍滿虔誠的信眾。
衣著華貴的豪商與粗布短打的百姓摩肩接踵,甚至用牛馬拉車將供品送至商船前,有錦緞包裹的金銀器皿,也有粗瓷碗盛著的時令鮮果。
更有甚者直接在渡口住下,隻求能得見真君一麵。
但這些無一例外都被請了回去,如果大膽之徒敢強闖,朱重八自然會收拾他們。
朱重八矗立在華家商船前,他雙臂抱胸,令那些蠢蠢欲動的狂信徒不敢造次。
自揚州那場大病後,他身形雖然消瘦許多,卻更顯威武精壯。
他沒有隨李霄同行,隻因李霄特意叮囑,讓他在此等候一人,至於等誰,李霄卻賣了個關子,並未明言。
朱重八心裡有些犯嘀咕,這渡口人來人往,拜見真君的就有一大把,難道那人腦門上刻著字不成?
不多時,朱重八又驅散了一波哭天搶地的信徒。
看著百姓一步三回頭地離去,他長舒一口氣,自己終於能清靜一下了。
朱重八尋了塊船板坐下,河麵上吹來的風還帶著些許寒意,中書行省依舊是天寒地凍的環境。
轉眸看去,隻見碼頭上許多仆役正扛著貨物來回穿梭,這三月時節他們身上的衣衫並未多幾分,依舊是穿粗布短衫,渾身被汗水浸透。
朱重八默默望著這一幕,心中忽然有些感慨,也生出一絲好奇。
倘若沒有遇見師父,此刻自己會在何處?
或許正和這些苦力一樣,在彆人家中任勞任怨,又或者連活計都求不到,隻能在街頭乞食。
他想起濠州大旱那年,餓殍遍野的景象,樹皮被剝光,易子而食的慘劇時有耳聞,若不是師父收留,自己恐怕早已化作一具枯骨。
如今自己都有如此本事,那自師父降世後,天下英傑是否也會因為師父脫胎換骨?
思來想去後,朱重八隻能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一個乞丐都尚且如此,這芸芸眾生中,又怎會沒有比自己更勝一籌的人?
他今年還未滿二十,正是心思最活泛的年紀,這些日子遊曆各方,見了太多世間冷暖,難免胡思亂想。
正出神時,朱重八身後忽然傳來幾道腳步聲,還夾雜著幾聲馬蹄叩地的聲響。
他一聽就知,這不是華家仆役的腳步聲。
朱重八頭也不回,聲音已經傳了出去:“你們若是來拜見真君,貢品擱那邊石頭上,人可以走了。”
“想求什麼事,對著那邊的龍像門書自己念叨,真君他老人家靈驗得很,聽得見!”
察覺到腳步聲仍未停歇,朱重八眉頭一擰,聲調陡然轉冷:“再敢往前一步,休怪貧僧不講情麵!”
這道警告一出,身後幾人果然停住了腳步。
隨即,一個略顯沙啞的男聲響起,“這位大哥誤會了,我們不是來尋真君的,我們是奉了自家老爺的命令,特意來給華家送一批白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