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嗬嗬……公雞……”薛月娥好似沒有聽見嬤嬤的勸慰,低低地笑了起來,肩膀劇烈聳動,華麗的嫁衣簌簌作響,笑聲裡充滿了諷刺。
“我薛月娥……是一個人……為何要讓畜生來迎親,為何要同一隻畜生拜堂?”
她猛地抓起梳妝台上的胭脂,狠狠砸向銅鏡。
“一定是四姐姐,是她在魏王跟前搬弄是非,壞我大好姻緣。我今日要當真同公雞拜了堂,豈不成了上京城裡的笑柄,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這毒婦,不得好死……”
院門外,喜娘催促的聲音再次傳來。
“吉時已到——請新娘子登轎——”
“姑娘。”嬤嬤又急又怕,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勸道:“再是委屈,您也是魏王妃。等過了門,那便是正經主子……身份尊貴,可是四姑娘比不上的。這花轎到了門口,你不上,是想讓王爺抬回去嗎?”
薛月娥渾身一震。
魏王府把花轎抬回去容易。
再抬過來,可就難了。
臉已經丟了,身份不能再丟。
薛月娥認命的低頭,絹帕抹了抹眼睛,聲音空洞。
“替我補妝吧。”
“是。”嬤嬤如蒙大赦,連忙招呼人上前。
片刻後,喜娘扯著嗓子高喊:
“吉時到——新娘上轎——”
薛月娥被兩個丫頭一左一右攙扶著,如同提線木偶般,頂著沉重的鳳冠,拖著華麗的嫁衣,一步步走向那頂象征著富貴榮華的喜轎。
府門外,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紅蓋頭下,無人看見她咬破的嘴唇和眼含的淚。
“撲哧——”
一聲毫不掩飾的輕笑,從女眷堆裡傳來。
薛月盈抱著兩歲的顧宇,笑得前仰後合,幾乎直不起腰。
“九妹妹今日要同公雞拜堂,往後莫不是還要與雞同榻?”
薛月娥蓋頭下的身體猛地一僵。
寬大袖口下,指甲死死掐進了掌心。
周圍的女眷、仆婦,個個臉色尷尬,目光躲閃。
“誰讓她來的?”錢氏扶著腰際過來,臉都氣白了,小聲對身側的婆子交代,“把這丟人現眼的東西,給我請到祠堂去,仔細些,彆讓人看了笑話。”
那天歸府大鬨,薛慶治便明令禁止薛月盈踏足喜堂。
沒料到,她竟抱著顧宇擠在人群裡。
薛月盈也不客氣,毫無懼色地看著錢氏,陰陽怪氣地頂回去。
“實在沒忍住,失禮了。不過,三嬸不是說不管我們大房的事了嗎?父親已經教訓過我了,就不勞駕三嬸再操心。”
錢氏壓著聲音,低低訓她,“你眼裡還有沒有尊卑規矩?成心攪局也不看看場合,彆給薛家抹黑。”
“三嬸何必動怒?我這不過是替九妹妹歡喜罷了。這就走……”
說罷,抱著孩子扭著腰肢,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喜樂聲裡,薛綏靜靜地立在廊下。
一身灰布禪衣,與滿目刺紅格格不入。
她冷眼看著這場鬨劇,仿佛在看一出與己無關的皮影戲。
“姑娘。”如意悄無聲息地靠過來,手裡不知何時順了一塊桌上的龍鳳喜餅,壓低笑聲,帶著點幸災樂禍。
“薛府的臉,算是被那隻雞踩進泥裡了。薛九這王妃,還沒進門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話。活該,讓她從前給姑娘使絆子。”
薛綏淡淡“嗯”了一聲。
“你們快吃席去吧。”
花轎抬走了,喜宴卻還得繼續。
為了今日的排場,薛府足足擺了上百桌,從正廳一路排到東西跨院,流水席的廚子們在灶間忙得腳不沾地,管事們扯著嗓子吆喝傳菜,賓客的寒暄聲響成一片。
然而,此時此刻,滿府的恭賀聲裡,都透著一股強撐的熱絡和尷尬。
薛綏尋了個僻靜小徑,避開人群,剛要繞到梨香院去透透氣,便聽到一聲呼喚。
“六姑娘!六姑娘留步……”
她抬眼望去,見靖遠侯府的春夫人正匆匆穿過月洞門向她走來。臉上肉眼可見的憔悴,厚厚的妝容也蓋不住眼下的青黑。
她身後不遠,跟著一個沉默得如同影子般的男人。
薛綏目光一掃,幾不可察地蹙眉。
是顧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