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愛玲看著一臉神秘笑容的女兒，心裡的疑惑像水麵的漣漪一樣漾開。
她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子諾，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到底要帶我去見誰啊？”
“哎呀，媽媽，彆問啦，到了地方您自然就知道了嘛！”林子諾笑嘻嘻地賣著關子，一邊說著，一邊很自然地從母親懷裡接過了咿咿呀呀的小妹林子怡。
她把小妹軟乎乎的小身子舉高了些，帶著無限的親昵，響亮地“吧唧”一聲親在林子怡那粉嘟嘟、嫩得像豆腐似的小臉蛋上。
“呀……哇……呀……”林子怡小朋友立刻像隻被驚著的小貓，扭著小身子。兩隻胖乎乎的小手胡亂地推拒著姐姐熱情過頭的“襲擊”，小腦袋左搖右晃，嘴裡發出不滿的抗議聲，小眉頭都皺了起來。
“好了好了，子諾，彆總欺負你妹妹，”江愛玲看著小女兒被“蹂躪”的樣子，嗔怪地拍了林子諾手臂一下。
看著女兒那篤定又帶著點小興奮的神情，江愛玲心裡飛快地琢磨著。
在京城……自己確實沒有親戚故舊。她思緒飄回了冰天雪地的東北，那些有苦有樂的日子浮上心頭。是了！隻有那些當年在東北插隊、後來陸續返城的京城知青朋友了！
算算日子，她們回城也就兩三年光景。林子諾小時候跟她們熟得很，自然都記得。
看來，是她們中的誰了，想見自己一麵？
至於最小的林子怡，是她們回城後才出生的，還沒見過麵。
“成吧，那就走一趟！”江愛玲想通了關節，心裡也湧起一陣見到故人的期待。
她跟家裡其他人簡單交代了一聲，轉身回自己房間。
京城的深冬也是寒氣刺骨，她從櫃子裡翻出一件厚實的棉衣穿上，仔細地扣好每一粒盤扣，又在脖子上圍了條毛線織的圍巾。
等她收拾妥當走出房門，卻見林子諾已經抱著還在好奇張望的林子怡站在門口等著了，身邊還一左一右跟著兒子林子明和女兒林子依。
這陣仗讓江愛玲有點哭笑不得：“我們娘倆去不就成了？天這麼冷，風跟刀子似的，帶這麼多小的出去受凍乾嘛？”
她心疼地摸了摸林子依凍得有點發紅的小耳朵。
林子諾卻搖搖頭，抱著小妹的手臂緊了緊：“媽，那可不行！人家說了，也想見見他們幾個小的呢！”
這話像一塊小小的拚圖，瞬間嵌進了江愛玲之前的猜想裡。果然！除了那些知青老友，誰還會點名想見這幾個孩子？
她們當年在東北，可沒少逗弄林子諾、林子明和林子依。唯有林子怡小朋友是她們回城後才出生的。這下子，江愛玲心裡更加篤定了。
“行行行，你這丫頭，搞得跟地下接頭似的，神神秘秘的。”江愛玲無奈地笑笑，語氣裡帶著縱容和一絲久彆重逢的暖意。
一行人裹緊了棉衣圍巾，冒著凜冽的寒風，在路邊攔下了一輛噴著白氣的老式出租車。
車子碾過積著殘雪的路麵，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最終停在了一家看上去頗為氣派的酒店門口。
林子諾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們穿過鋪著暗紅色地毯、掛著水晶吊燈的大堂，徑直走向電梯。
江愛玲臉上帶著輕鬆愉悅的笑意，腳步輕快，心裡盤算著會是哪位老朋友，待會兒見麵該說些什麼，幾年不見，她們都變樣了嗎？
電梯平穩上升，林子諾在一扇深色的房門前停下腳步，抬手輕輕敲了敲。江愛玲站在女兒身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神裡滿是期待。
不一會，門鎖“哢噠”一聲輕響，緩緩向內打開。
然而，門裡麵站著的，並非江愛玲腦海中預演過的任何一張熟悉的女知青麵孔。
門內站著兩個人，一位是位穿著整潔衣服、頭發花白、麵容清臒的老人，臉上刻著深深的歲月痕跡，眼神卻異常激動，正緊緊盯著她。
老人身邊站著一位約莫二十多歲、氣質沉穩的青年男子，也帶著探尋的目光看過來。
江愛玲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她下意識地先看向那青年男子，覺得陌生，目光隨即落回老人臉上。
那眉眼……那輪廓……那鐫刻在骨子裡的熟悉感，如同沉睡多年的火山驟然噴發！
十幾年！整整十幾年刻骨銘心的分離！
父親的模樣，她曾在無數個思念的夜晚，用鉛筆在粗糙的紙上反複描摹，生怕記憶模糊。
她記得他溫和儒雅的笑容，記得他鬢角最初染上的那幾縷霜色。可眼前……眼前這位老人，頭發竟已全白，像落了層薄雪，臉上是抹不去的風霜與滄桑，背脊似乎也不複當年的挺拔。
但那眼神深處……那看向她時瞬間湧起的、無法偽裝的巨大情感波瀾……絕不會錯！
“爸……爸……爸爸……？”江愛玲的嘴唇哆嗦著，聲音先是極輕、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像怕驚碎一個太過美好的幻夢。
緊接著，那個稱呼終於衝破了喉嚨，帶著撕裂般的力量喊了出來：“爸爸——！”
積蓄了十幾年的思念、委屈、擔憂、渴望……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她甚至來不及思考父親為何會在這裡，身體已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她猛地向前一步，幾乎是撲進了門內，伸出雙臂，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那個她以為此生再難相見的、已然蒼老的身影。
滾燙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湧而出，瞬間打濕了老人胸前的衣襟，也模糊了她眼前的一切。
整個世界仿佛都消失了，隻剩下懷中這真實得令人心碎的父親的氣息。那原以為永遠難以見麵的奢望，竟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日午後，猝不及防地照進了現實。
林子明和林子依有些茫然，抬頭看向林子諾。
“這是外公和小舅舅，”林子諾輕聲說道。
“小玲，我可憐的女兒啊！”外公亦忍不住老淚縱橫。
一彆就是十幾年，今天終於再見女兒，就算現在死去也沒有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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