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牢心在臨死前，曾告訴木楞。
太子的把柄，有一個人知道，便是唐仁授。
多年來，唐仁授在樞密院任職，曆來，軍馬調動無不通過樞密院批準。
軍隊中事，沒有什麼能逃過他的眼睛。
太子在大火中的行動，肯定是和唐仁授打了招呼。
聽木楞說完，遠二郎又疑惑道：“這件事情，你是如何得知？”
木楞搖了搖頭，又道：“我不能說。但是希望你們能夠信我。”
“我去找他。”遠二郎又道。
“你若去找唐樞密，他肯定不會說。他手裡若是有把柄，肯定會留下證據。”
“說得有理。他是個油滑之人，做事想來是多手準備。不如，我找個機會潛入樞密院，搜個乾淨。”遠二郎心急如焚，已經顧不得什麼了。
“莫要心急，就算是有這樣的東西，唐樞密也不會放在辦公的地方。依我看，從家裡去找。”張擇端又道。
“我現在就去。”遠二郎答道。
“需要我跟你一起？”張擇端問。
“不用，這種事情，人越多越麻煩。”
遠二郎久未歸家，這次如果從大門回去，想必會引起一片喧鬨。
趁著夜色正濃，遠二郎翻牆入戶。
唐仁授的書房曆來不讓任何人進出，若是有貴重物品，想必會藏在書房。
當然，遠二郎對書房是輕車熟路。
當下，她繞到了書房後麵，翻窗進入。
燭火中，她小心尋找，找了半晌，竟沒有任何發現。
遠二郎此時不知，此時窗外已經有人影飄動。
那人影突然從門口出現，拉動了旁邊的繩子。隨後，一張繩網從房頂彈射下來，正巧網住了遠二郎。
緊接著便是一道利刃從天而降，直刺過來。
那人影便是唐仁授，正在這時，唐仁授才看清原來這人正是女兒，他連忙拉住了繩索。
刀尖停在了女兒的額頭之上，驚險萬分。
唐仁授長歎一聲，道：“壞死我了，你竟然私自潛入我的書房，要是出了事，你娘親泉下有知，你要讓我如何擔待？”
“娘親娘親，不要總是替我娘親，我娘親早沒了，你也不用擔待什麼。”遠二郎割斷網子鑽出來。
“你又起了什麼壞心思，為什麼深夜潛入我的書房，還是賊性不改。”唐仁授難免有些生氣。
如今是當麵鑼對麵鼓，遠二郎不再掩飾，又道：“我現在隻問你一件事，當年汴梁大火，太子授意李建文聚斂民間財富，是也不是？你知與不知？”
“你三個月不曾歸家，見麵就問我這個？”唐仁授坐下來，為自己倒上了一杯水，一飲而儘。
“三月不曾歸家，是因為我不想回這個家。”遠二郎道。
聽了這話，唐仁授心又疼一下，歎口氣道：“我上輩子的冤家啊。”
“我隻問你，是也不是。”遠二郎又問。
“現在想起來，小時候我不應該罰你打你，可你偏偏強得不行，硬要和你的哥哥相比，畢竟你是個女兒家。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娘。”唐仁授又道。
這是父親第一次說出對娘親的歉意，這讓遠二郎感到驚訝，她的心頭難免一酸。
“你今天為什麼這般反常？”
“沒什麼，隻是這偌大朝廷，實在令人心累。這偌大國土，實在是讓人心憂。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要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若是金人打過來，宅院金銀，高爵厚祿，都不重要了。我是今天才突然覺得，是我，忽略你們太久了。”
唐仁授說出這番心意，倒是誠懇。
但遠二郎反而覺得無措，她實在不曾習慣與父親這般相處。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難道你不會是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吧。”遠二郎又問。
唐仁授沉默不語，半晌又笑了，說：“你這樣想我這個爹爹？看來，作為爹爹，我確實有不少不稱職的地方。你是想找什麼關於汴梁大火的證據？不必白費功夫了，沒有這樣的證據，有些事情是永遠不能留下證據的。”
“當真沒有？”
“沒有。不過這件事情，我會幫你，救下那個潛火軍的楞家夥。但是你不能被卷進來，我自會想辦法與太子交涉。我也不能去見他，你們要另找一個人來，幫我傳信。”唐仁授又道。
遠二郎還沒想到，父親依然猜到了他的目的，並且這麼快答應了他。
“近日你最好消停一些，戰事已經起了，現在整個朝廷都在為戰事發愁，亂成了一鍋粥。你要是惹出什麼事情來，有些人可不會管你是誰的女兒。你哥哥我已經找個由頭調到南方去了，他雖然身在行伍，但他不是個打仗的乾才，能保一條命，我也算知足了。這個節骨眼，我不能走，你也走吧，我找人安排，去找你哥哥，怎麼樣？”唐仁授和氣地勸說道。
老爹和藹起來，遠二郎反而不知該怎麼拒絕，她又說：“現在我還不能走，我也不會輕易離開京城。”
“這件事情，還不著急，不走也行，不走我還能護著你。對了，李真金那個家夥，我也見過幾次，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我可以儘力保他一命。你千萬也要記得，不要貿然行事，三思而後行，外麵待累了，隨時到家裡來。哪怕是金人打到汴梁城下，到家裡來，還能有一個安身之地。”唐仁授又道，聲音輕柔許多，充滿憐惜與疼愛。
遠二郎記憶中，唐仁授很少如此溫柔。
大概是在金人連綿的攻勢中，他也感到無能為力。又或許，是因為他終於認輸了，一輩子到頭，他終於承認自己贏不了官場虞詐，也贏不了闔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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