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看這些名冊,還帶著挑剔審視之資,現在卻是符合再加深印象了。
戶部侍郎之女溫氏,據說善畫《璿璣圖》;左都禦史的嫡孫女宋氏,能背誦《女誡》全篇。
她對著燭火展開最後一張名帖,忽見\"陸德寧\"三字刺得眼睛發疼——那是陸相的某位孫女,與陛下曾有過指腹為婚的舊約。
\"去請陸大人過府一敘。\"陳皇後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青瓷磕出細微裂痕。
次日陸相跪在丹墀下時,額間已滲出冷汗:\"臣孫女粗鄙,實不堪侍奉陛下......\"
話音未落,陳皇後已將鎏金護甲拍在案幾:\"陸大人這是何意?莫非覺得本宮舉薦的秀女,配不上當今聖上?\"
陳皇後記得,選秀那日,坤寧宮的琉璃瓦映著朝霞。
二十四位秀女垂首跪成兩列,陳皇後端坐在鳳椅上,看著陸德寧盈盈下拜。
少女鬢邊的東珠發簪晃得人眼暈,恍惚間她又回到冊封大典那日,陛下親手為她戴上的,也是這樣璀璨的珠翠。
當時陳皇後莫名的就開口刺激那位秀女:
\"陸姑娘可知,陛下最喜晨讀?\"陳皇後突然開口。
陸德寧抬頭時,眸中閃過驚惶:\"妾......妾身願每日為陛下研磨。\"
滿堂寂靜中,陳皇後輕笑出聲,護甲挑起少女下頜:\"倒真是伶俐。\"
餘光瞥見珠簾微動,她知道是陛下到了。
當夜侍寢的牌子就翻了陸氏。
陳皇後倚在雕花窗前,看著宮娥提著燈籠引著陸德寧往乾清宮去。
夜風卷起湘妃竹簾,案上未寫完的《女誡》抄本被吹得嘩嘩作響。
她忽然想起先帝在世時,常說的那句話:\"後宮如棋局,皇後不是執棋人,而是棋盤本身。\"
陳皇後收回思緒,看著跪在自己眼前的陸相,突然覺得了無生氣。
送走陸相,陳皇後依舊端坐著,思緒萬千。
子時三刻,更鼓聲驚起棲雁。
陳皇後望著窗外冷月,將陸相送來的謝禮
——那對羊脂玉鐲,輕輕擲入妝奩最底層。
遠處傳來乾清宮的絲竹聲,她摸出袖中先帝留下的《璿璣圖》殘頁,指尖撫過褪色的字跡,終於落下一滴清淚。
這椒房深處的寒夜,終究要由她一人,慢慢熬成破曉。
禦書房的燭火徹夜未熄,明黃色的光暈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光影。
新皇蕭承煦將案頭的《賦稅改製疏》重重拍在紫檀木案上,朱砂筆劃過之處,墨跡洇開如血。
陸錦棠與楊明汐跪坐在蒲團上,前者捧著賬本的手指微微發白,後者捏著算盤的關節泛出青意。
\"北疆糧稅竟比江南多出三成?\"蕭承煦猛地起身,龍袍掃落案上竹簡,\"商賈私通邊軍倒賣鹽鐵,地方官層層盤剝,百姓連糠麩都吃不上,這天下還是朕的天下嗎?\"
他踱步至輿圖前,指尖重重戳在西北要塞:\"就從這裡開始,廢除苛捐雜稅,改征實物稅!\"
陸錦棠抬眸望向龍椅,燭光在蕭承煦棱角分明的下頜投下陰影,恍惚還是那年他們在太學縱論天下的少年。
可如今他冠冕堂皇的帝王之姿,與記憶中偷溜出宮吃油潑麵的殿下判若兩人。
\"陛下,廢除雜稅恐遭世家抵製。\"陸錦棠話音未落,楊明汐已接口:\"不如先從鹽鐵專營下手,斷了世家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