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傻子也沒什麼娛樂活動,就是一天到晚坐在甲板上,淩沉和味忍該乾嘛乾嘛去。
他覺得在墳墓堆生活,明眼人適得其反,日子過得還不如盲人,灰蒙蒙的天空令人萎靡不振,隻要一抬頭望望黑暗得望不到邊際的天空,人再燦爛陽光的心情也會大打折扣的凋零。
盲人比眼睛明亮的人更懂得隨機應變,烏雲遮天蔽日的景象隻存在於腦海中,簫颯不想見到它就能用叉叉把它省略掉,閉上眼的人眼不見為淨。
他可以幻想自己正坐在輪椅上,輪椅就立在一望無儘的草原或森林中,風和日麗,鳥語花香,陽光曖昧,樹葉婆娑響,一陣風拂過來,身手矯健從人的臉上爬到發梢上,漸漸遠去。
舉起雙手對立而開,將頭頂上的烏雲切開整齊列隊控到兩邊,太陽從中間依序增大的線條裡刺進來,仿佛是天神們水中的光杖,一根一根刺進大地裡紮根,種植了一個陽光的森林,光樹們的邊緣是溫暖明亮的金邊,像用筆描繪出的線條。
光芒無孔不入,猶如濃霧般浮在空中,用手一推就能推很遠,不久又逐漸飄回來將人團團圍住,不舍得走開。
熱度敷在體表驅走了濕冷,萬物都會發光,籠罩在橙黃色的暖陽裡,幸福得像灌木叢中盛開了無數朵太陽。
發揮想象力虛構一個自己向往的美好世界,肥沃的大陸,繁茂的植物,嬌豔欲滴的花朵,青翠欲滴的綠葉,凝結的夜露,和尚上剔透的水珠滾來滾去,無尤無怨無憂無慮的時光,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飛翔。
這是簫颯這輩子為數不多的機會,也是他迄今為止做過的最開心的一件事,在那個世界沒有殺戮沒有死亡,隻有欣欣向榮的生長,和自強不息的生命的驕陽。
也許成了一個盲人,身邊有足夠的照顧和溫暖,是一個引人豔羨的身份,無關人心的陰暗,生存名額偏僻貧瘠的爭搶,抬頭望到的是晴空萬裡耀眼的光輝,春回大地孕育了勃勃生機,流水潺潺悅動鏗鏘音質,陽光在水麵上魚鱗般躍動。
簫颯一大的感觸是周圍的時光無限製的慢了下來,萬物複蘇悄悄地、專注地、仔細地拔節出嫩芽,連嬰兒也是從樹上結出來的,天籟之音的音符流水般綿延周身。
一座座和諧的山丘依次由腳下逶迤經過,他倒下,身體就與大地融成了高山湖泊,山脈上一座座不知名的鮮花依序綻放,盛陽的光影從山脊線上掠過,耀出一條條金光閃閃的線,再被鬼斧神工的大自然用手拭去。
原始的村寨拔地而起,百姓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遵守著大自然的叢林法則,田裡春意盎然,稻田插滿了綠秧苗,一點點的汲取營養,一寸一寸的長高。
傍晚農舍的煙囪一口接一個升起了炊煙,嫋嫋不斷,與白雲融合消散,這些改變是肉眼可見的,隻不過很少人有充足的精力、耐心和時間細細觀察。
一個月裡簫颯振翅化作飛鳥,飛翔在一望無儘的藍天,柔軟的炊煙和潔白的雲朵,吞沒了簫颯,吐出來簫颯,在他的羽翼上消散,仿佛是他褪去的仙衣。
他縱情地俯瞰綠地和成片的田野,一雙簡簡單單的眼睛包羅萬象,容納著每一粒灰塵,一景一物清晰可辨。
忽然海水全體移位拔升到了千米高空,將簫颯這隻隨心所欲的鳥兒淹溺,持續的前行中,他的翅膀銳化成了魚鰭,他溫暖的肉體變得冰涼,胖胖的體型趨向流線型,縱使變化這樣巨大,在寬闊的海洋中,本質上他仍然是那隻放蕩不羈的小鳥。
時光如潮湧,將光陰衝回荒野,轉眼間一個多月時間過去了,簫颯花了三十多天創建的村寨田野、小橋流水,頃刻間被現實的石磨碾成碎末,他並沒有很遺憾,這些美好的事物本就不存在,何必去留戀。
到了是時候擺脫眼罩的這天,摸著牆壁去找孟婆之前簫颯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設,可笑的是他竟然不情願孟婆幫他把黑暗摘下。
他不知道四十五天沒真正見過光明之後,與光明重新見麵是一種怎樣的刻骨銘心的感覺,對未知人們往往感到恐慌,或許這是這一輩子都將銘記重見天日的刺痛。
孟婆將眼罩取下,簫颯掙紮了好久才控製肌肉開啟一條眼縫,他見到昏暗的燭光充盈小黑屋。
這對一個四十五天活在黑暗中的人來說,不異於一睜開眼見到太陽就在眼前,晃得他眼淚肆意的流啊流。
孟婆誤以為這是感動的淚水,可這哪裡是呢!簫颯花了很長時間恢複眼球對燭光的適應能力,燭光像一隻隻爬在他眼球上的千足蟲。
千足蟲每緩慢的走一步,無數隻腳此起彼伏動啊動的,弄得人眼眶又瘙癢又刺痛,對眼睛來講是類巨大的折磨和傷害,好像被一把刀當麵團般削掉了。
他取眼罩時是白天,這就表示他必須直麵應對他最害怕的光線。簫颯離開座位,拔出腳和地麵之間生出的根係。
他可憐巴巴地望著孟婆那張模棱兩可的慈祥的臉,蒼白的嘴唇哆嗦著,好像要說什麼話,總歸還是沒說什麼,精神食糧極度的匱乏,把這幾個字咽了興許能當做知識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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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膽戰心驚地走向門,雙手緊貼著大腿,走路姿勢非常不自然,一隻腳重一隻腳輕,以為自己還是盲人吧,抓住門把手往下扳開。
門開了一條縫,他是一道黑影趕緊閃到門的那邊,手沒從把手上移開,繼續往後拉著。
門在手上施加的壓力下,開的那條光縫陸續增大。光線從外麵跑進來,斜斜地鋪在地板上,似乎在嘟噥:簫颯快點去踩它們。
門開到一半了,簫颯放下扳手,沉重地深呼吸幾下,一鼓作氣一把衝到光明中。
孟婆憂心忡忡地看著大驚小怪的簫颯,她的工作到此為止,簫颯毛毛躁躁的,她輕聲懇請他頑皮歸頑皮,不要搞破壞。
啊啊啊啊~他的慘叫回蕩在空落落的走廊中。他身處逆境,遭到了包餃子般的埋伏和圍攻。
一束束的光線像嗖嗖嗖地響箭,紮進了他的眼球,眼睛好似兩個靶位,每支箭矢針織靶心。
這天無疑成了他難以忘懷的拋頭顱灑熱血的血淚史。
何去何從?簫颯原地以點帶麵合不攏腿的活蹦亂跳,好像這樣就能用身體擋住光矢,阻止利箭插入眼中。
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忍耐了多長時間,拆掉繃帶的眼睛終於能直視陽光的照射,他不痛快緊致得像塊硬邦邦的石頭的心,終於舒坦柔和了。
簫颯爽快地拔掉左眼的箭矢,拔掉刺入右眼的箭矢,傷口由激動的淚水矯正愈合,愉悅感像電流般一陣一陣的通過簫颯的身體,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又抖,毛發根根豎起,是喜悅的戰栗與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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