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群另一側的哈桑,目光一凝,眉心深蹙。
他沒動。
他確實遲了一步。
隻不過是一瞬的猶豫。
他想著再看看形勢,看誰先開口,再決定自己該出多少、說幾分話。
不料這空檔尚未過完,紮西已先一步站了出來。
那眼神、那語調、那份誠意,甚至都讓人一時不敢挑錯。
哈桑心頭微微發悶。
他和紮西一同從西域起家,打拚多年,彼此知根知底。
在沙海之上、駝隊之間,是誰比誰多帶一桶水、一袋乾糧都記得清楚。
紮西從來不是個衝動的生意人,但卻是最擅長在風向初動時,作出漂亮反應的那種角色。
這一次,也不例外。
哈桑瞥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意。
隨即迅速收斂,換上一副恭順模樣。
“咳!”
他輕咳一聲,亦站了出來,拱手躬身,語調恭敬道:“高大人,李都護之恩,哈桑銘刻於心。”
“在下願附紮西之後,補繳今月所欠稅銀,再獻三十車糧豆、一百車磚石,以備軍用。”
他眼角斜瞟紮西半分,話雖附在後,卻在軍用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意思不言而喻。
我這不是給你們官府的,是救兵救民的。
這是哈桑的老法子。
既不落人後,又不顯趨炎附勢,仍保留了幾分體麵。
可這次,仍舊比不過紮西的搶先一步。
“糧豆雖好,可這年頭,最值錢的是綢緞細毯。”
有小商人低聲私語,語氣裡著酸意。
“紮西是懂得爭機會的。”另一人也暗暗點頭,“這手太快了。”
而隨著哈桑也表態,餘下幾家大商見勢已成潮,紛紛不甘落後。
“高知府,咱們楊家布莊願將庫中彩錦三百匹悉數上交,以供軍用!”
“我孫家倉庫尚有銅器五車,願即刻送往都護府後勤所!”
“還有我,還有我!願捐銀兩三千、五十斤胡麻!”
聲音此起彼伏,雖不至群情激憤,卻也漸漸在高壓下找到了一個出口。
他們終究是生意人。
哪怕咽不下這口氣,也知道形勢比人強。
站出來、交出點東西,不是出於感恩,而是認清了現實。
想在安西繼續混,就得在高蔚生麵前把賬做得漂亮。
哪怕心頭滴血,也不得不一個比一個開的價高,一個比一個闊綽。
而人群之中。
看著那個被架了起來,幾乎掏光了半個身家,滿臉苦澀的藥商。
聽著身後一聲聲“願獻”“願捐”,紮西神情不動,心底卻泛起一絲難以言說的得意。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做第一個站出來的人,哪怕獻得不多,姿態卻擺得夠足。
兩百匹細毯、一百匹綢緞,說起來氣派,其實不過值個兩三千兩銀子。
尤其是那批綢緞,還是去年屯下、滯銷半年的庫存貨。
論分量不算沉重,論價值也不過是錦上添花。
可對比之下,後頭的就難受了。
三千兩現銀,那可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
足夠在中原開一座中型錢莊,抵得上三戶大商一年的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