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廳內玄奘和高蔚生齊齊轉過頭去。
隻見那說話之人約莫三十來歲,穿著一件半舊的八品青衫。
腰間玉帶歪歪斜斜掛著,腳下皂靴早沒了形製,鞋尖翹得像艘小船。
怎麼看,也不像是正兒八經的八品吏員。
見此人形狀,高蔚生眉頭倒豎,下意識就想嗬斥。
但孔乙己卻搶先一步擺擺手,衝高蔚生笑嘻嘻地一揖,行得是個規矩十足的官禮:“高大人,先彆動怒,小人是來替都護傳話的。”
說罷,孔乙己語氣一轉,目光掃過廳內二人,繼續道:“都護大人說了,明日啟程離開安西,這一彆,不知何年再會,所以今晚在都護府設宴,請大人和法師一同前去,一敘舊情、也算話彆。”
他說得輕鬆,但語末卻略帶一絲感傷。
而高蔚生卻斜睨了孔乙己一眼,心中納悶。
這倒是怪了。
之前李北玄的那樣子,似乎是想要大辦孔乙己來著,據說就連大樂坊的差事都給他擼了,怎麼現在又叫他來傳話?
傳話這事兒看上去簡單,但卻絕非尋常人能辦。
尤其是在這等場合。
當著高蔚生和玄奘的麵兒說話,一個措辭不當,就可能招來責罰,甚至壞了李北玄的顏麵。
所以像這種事,李北玄一向是叫馮威來辦的。
可此時,李北玄偏偏叫孔乙己來?
難道……李北玄是打算借此重新啟用孔乙己?
想到這裡,高蔚生心頭“咯噔”一下,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這個時間點,實在太敏感了。
按理說,李北玄即將離任,此時應該與安西的權力中心保持適當距離才是。
這是官場上的潛規則。
離任之際,越是清靜越好,給接任者足夠的空間和尊重。
而李北玄之前的所作所為,確實也是這麼做的。
這段時間,李北玄一直在有條不紊地放權給他。
教他處理各種軍政事務,幫他推行新政。
甚至連那些與李北玄私交甚篤的將領們,也都被李北玄一一叮囑過,要全力配合高蔚生的工作。
這些舉動,無不彰顯著一個即將離任的上官應有的胸襟和格局。
可就在正式離任的倒數第二天,李北玄突然派孔乙己來傳話。
這著實讓高蔚生感到意外,甚至有些不安。
孔乙己,這個曾經的市井混子,雖然在戰時立過功,但在和平年代,他的表現卻一直不儘如人意。
前些日子,李北玄甚至撤了他的大樂坊差事。
這分明,是要把孔乙己徹底邊緣化的節奏。
可現在,李北玄卻又讓孔乙己來傳話,而且是在這種場合,當著他和玄奘的麵。
這意味著什麼?
想到這裡,高蔚生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難道李北玄是想在臨走前,給孔乙己鋪路,重新啟用他?
這是在照顧舊人?
還是……
頓時,一個更為陰暗的念頭浮上高蔚生的心頭。
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
李北玄,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徹底信任過他?
不想把權力全部交給他,所以重新啟用孔乙己,讓他在自己離開後暗中牽製高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