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宣政殿內。
氣氛像是壓了層火藥。
“狗屁的罪己詔!”
一隻茶盞猛地摔在地上,碎片飛濺,滾到了龍案前的錦毯邊緣。
“一場災,凍餓死幾十萬,戶部說要算錢,工部說要調車,禮部卻整日扯什麼章法用典,要老子寫‘朕不德以致災’,這他娘的說的是人話嗎?”
贏世民披著厚氅站在殿中,麵色鐵青。
而幾名老臣跪坐在殿下,個個低眉順眼,臉色各異。
片刻後,有位禮部老侍郎緩緩起身。
拱手而不卑不亢地道:“陛下……自古天子奉天承運,乃是上天之子。若天下大旱、水患、疫病不斷,理當先反躬自省,示於四海,慰撫人心,此乃君德之根。”
“此刻災情蔓延,百姓苦寒,正是陛下自陳其失、昭示天命、安定民心的時刻。”
“若不發詔謝罪,豈不叫人說陛下……逆天行事?”
這話說得四平八穩,分寸拿捏得當,連諷帶勸,言語中卻分明是責怪。
你要是不寫,那就是你自己不配為天子。
贏世民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
瑪德,千年隴右乾旱,朝臣讓他寫罪己詔。
今年晉陽雪災,還讓他寫罪己詔。
他這個皇帝踏馬的,一天天啥事兒也不用乾了,整天寫罪己詔得了!
“趙賀陽,你這是在教朕當皇帝?”
“你知道晉陽今年多少人凍死餓死?你知道戶部給了幾口糧、工部給了幾輛車?你知道災民的屍首躺在巷子裡,孩子被餓瘋啃自家娘的指頭?”
“你們都知道!”
“可你們誰動了?!你們坐在這兒!等著老子寫罪己詔!還逆天行事?你們自己就是天災!”
“滾!”
贏世民抬手一指,聲音如冰,毫無餘地,“朕不想再看到你,今日之後,不許再踏進宣政殿一步!”
聽到這話,趙賀陽頓時臉色煞白。
顫著嘴唇,想說什麼。
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兩名小太監攙扶著退了出去。
殿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贏世民麵無表情地轉回身,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殿外傳來小太監輕聲稟報:“啟稟陛下,定遠伯李北玄已至殿外。”
贏世民一怔。
然後眉頭一挑,抬手一揮:“宣他進來!”
話落,門外的簾幕便被挑開。
一襲藏青色大氅的李北玄快步踏入殿中。
“臣李北玄,參見陛下。”
“行了。”
贏世民擺擺手,坐回禦案,臉色這才好看了幾分,“你來得正好,朕剛剛還想讓人去禮部把你拎過來。”
李北玄點點頭,也不待贏世民賜座,就一屁股坐在了贏世民對麵:“昂?”
“你聽說了吧?晉陽那邊的雪災。”
贏世民端起剛換的新茶,吹了吹。
仿佛剛才罵人不是他,砸盞也不是他。
李北玄點點頭:“聽過了。”
“聽過就好。”
贏世民往椅背上一靠,幽幽歎了口氣:“這事兒快把朕愁死了。災還沒平,流言倒是先傳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