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瀚庭坐在昏黃的燈影下,肩上扛著枷鎖,腳上戴著腳鐐。
麵前還站了個金尊玉貴,高高在上的皇子。
但劉瀚庭不覺得苦,也不覺得害怕。
隻是低著頭,冷靜地,條理清晰的回顧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原本,他的計劃是沒毛病的。
在三家鋪的時候,他穿著破衣爛衫,麵黃肌瘦。
一邊喊著皇帝不仁,一邊挑撥著那些災民往前衝。
眼看就要把場子攪熱,就能把那百十個青壯給帶出三家鋪,去跟大部隊彙合……
但誰料想,斜刺裡來了一隊賑災的欽差。
而他當時原以為,能來這地方賑災的,多半是某個吃乾飯的無能子弟,裝個樣子,走個過場罷了。
所以他當時沒放在心上。
但沒想到,來的居然是晉王和定遠伯。
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就跪下了,做足了一個普通百姓,普通災民的姿態。
哭泣、求饒、哀嚎……
就是希望這兩人年輕,少不經事,能被他這番說辭給糊弄過去。
就算最後沒放過他,多半也是打一頓,做個姿態,他還能保住一條命。
到時候就算三家鋪這邊失敗了,他依舊能在其他地方故技重施。
而他當初確實是差點成功了。
贏高治當時幾乎都已經把他忽略過去了。
但沒想到,贏高治後麵還有個李北玄。
那是個不好對付的家夥。
不光三言兩語就把他挑動起來的情緒給平複了,而且還一直盯著他。
甚至到最後也沒放過他。
那時,劉瀚庭就知道。
他所有的偽裝都沒有意義了,他死定了。
但既然如此,那就不裝了。
他的命是沒了,但不能白死。
既然被抓了,那就把這條命的價值榨乾。
他不打算求饒,也不打算解釋。
他要讓這兩個小官貴子知道,他們麵對的不是一場簡單的民亂,不是幾百個餓肚子的災民,而是大廈將傾的前兆。
武朝,要完蛋了!
“哈哈哈哈……”
劉瀚庭想著想著,甚至得意的笑出了聲。
而贏高治繃著臉看著他,冷哼一聲:“你笑什麼?”
而劉瀚庭笑道:“我想到了開心的事。”
“你!”
贏高治怒目而視。
而劉瀚庭卻隻是抬起頭,歪著腦袋看了他一眼,神情說不出的輕鬆:“晉王殿下,您不覺得滑稽嗎?”
“你們騎馬帶刀,錦衣裘裳,從京城一路踏雪而來,說是體察民情,賑濟百姓……結果呢?”
“幾桶粥、幾袋糧,凍了張臉,百姓便跪了一地,感恩戴德,哭爹喊娘。”
“你一個皇子,跑了這麼一趟,臉凍得像猴屁股不說……結果他們感動的居然不是你送了多少東西,而是你出現了。”
他說到這兒,眼裡帶上了點譏誚,“真是奇怪啊,你們統治他們,他們恨你們,卻又一看到你們就跪下。哪怕是你站在那裡不說一句話,他們也會把你當恩人。”
“這像什麼呢……”
他頓了頓,故意拉長語調,笑得意味深長,“像狗丟了骨頭,主人走回來踢了它一腳,它還搖尾巴。”
贏高治聽到這裡,臉色鐵青,嗬斥道:“閉嘴!”
但劉瀚庭卻像是沒聽見似的。
慢悠悠地靠著牆角坐直了一點,語氣淡然:“我說的不過是實話。你以為是你們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不過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指望過朝廷會來,所以你們隻要來一次,就成了救世主。”
“你今天給了他們一碗粥,他們就覺得你仁德如天。你明天餓死他們,他們也隻會怨自己命苦。”
“你們不需要正義,也不需要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