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人群微動。
有人怯怯地往前踏了一步,又立刻縮了回去。
也有人站在原地,皺眉不語,臉色沉沉。
就在這時,最前頭那位拄杖的老者咳了一聲。
往前邁出一步,拱手高聲道:“林某年邁,才疏學淺,恐難有建言。但潞川既有難,士人豈可袖手?若能獻一言半策,助民度困,也是我等責有攸歸!”
說完,他就不管旁人反應,徑直踏入了府署大門。
幾名隨行仆從亦不言語,跟著一同進去。
緊接著,那位王家三郎輕輕一笑,大冬天搖著扇子裝逼:“林老前輩既然尚有此心,我等年輕人更不該退縮。”
“潞川士林,豈能全無擔當?”
話音一落,也大步向前。
兩人一動,立刻又有數人咬咬牙,也隨之而入。
然而與此同時,也有人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先是兩三位中年田主,隨後便有十餘人見狀,默默跟著退開了隊伍。
其中一人皺著眉,低聲嘀咕:“真是瘋了,這都敢往裡湊?誰知道進去之後,是不是就得當場報倉報地?弄不好連幾年前囤的陳糧都得扒出來分了。”
“咱又不是沒賑過災,哪有這樣的?設宴請策,這分明是變著法子要咱出血!”
“趕緊走走走,回家再說。”
可他們腳步剛退到街角,便有幾名文吏模樣的人,悄無聲息地攔在了前方。
這些人穿著並不顯眼,文袍素淨,隻在腰間掛著一枚代表職事的青銅令牌。
領頭者麵相溫和,笑得極為親切。
眾人細一看,竟是潞川縣尉周德昌。
於是有人立刻迎上前去,想要和周德昌套個近乎。
但周德昌卻後退兩步,雙手抱拳,衝眾人一揖:“幾位留步。”
眾人心頭一驚,下意識退了一步。
那中年田主沉聲道:“周大人,你攔我們作甚?我等不是不願獻策,隻是家中有事,今日不便參與。”
“是啊是啊,犬子病了,要回去照料。”
“我家昨夜倉房坍塌,也需趕回去處理。”
“莊上今早起火,急得很呢。”
一眾人七嘴八舌,說得都似有理有據。
然而周德昌畢竟是經過李北玄連夜訓練過的。
聽到這些話,雖然心中冷笑不已,但卻始終笑著,臉上波瀾不驚,隻緩緩道:“自然、自然。人有急事,我們怎可強留?”
說罷,頓了頓。
轉而從袖中取出一冊薄簿。
翻開之後,手中筆尖一點:“隻是小人奉晉王及定遠伯之命,要登記今日未赴宴者的姓名、籍貫、所屬莊園及所管佃口數,以便後續賑事勘查。”
“賑事……勘查?”
人群中有人聲音變調。
“正是,”周德昌微笑,“王爺說了,不來議者,必有隱憂。或是倉中有災、家中有病,皆須記之以備調撥所需。”
“若果真是因難未至,王爺定然體恤,不奪一石、不問一言。”
“但若有人言之不實、隱匿逃避,將來追查出來,那便是欺君罔上,妨礙賑政……恐怕就不是咱們小吏能做主的事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語調溫和,甚至還帶著點遺憾的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