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李北玄和贏高治二人心裡掠過的,根本不隻是對“百姓之死”的憤怒。
這話說出來太假了。
他們見過死人,也見過餓殍,甚至有時候自己轉個念,就能決定上萬人的生死饑飽。
而他們真正怒的,是兵卒趁亂打劫這件事本身。
因為這不是“一個兵瘋了”,也不是“某個將士惡劣”,而是整個體製性防線已經崩潰的信號。
軍隊打劫。
不管是搶倉搶炭,還是砸醫館撬柴房,說到底都是一個意思。
晉陽的官方秩序已經死了。
在邊鎮,尤其是晉陽這樣駐有重兵的軍事重地,兵卒雖粗魯,但也不是無組織、無紀律的烏合之眾。
哪怕平日裡敲詐勒索、刁民害戶的事情難免發生,但若是能明目張膽地“趁亂打劫民倉”,甚至“拋屍市頭”,這就不是個彆士卒行為失範的問題了。
這是統治的底盤,塌了。
現在的晉陽,已經變成了武朝版本的哥譚市了。
而且還是沒有蝙蝠俠的那種。
沒有高樓,沒有燈火,沒有某個披風獵獵的正義使者從天而降把暴徒摁在地上打,也沒有一紙法令就能讓民眾回歸井然秩序。
沒有秩序,隻有亂。
隻剩下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
“李兄,你怎麼看?”贏高治問道。
而李北玄怪叫一聲:“我特麼怎麼看?我是元芳嗎你老特麼問我怎麼看?”
贏高治:“……”
雖然他很想問問元芳是誰,但看著李北玄的臉已經掛了相,贏高治還是沒再多說什麼。
李北玄向來是個很淡定,很有城府的人。
很少把情緒掛在明麵上。
現在不僅滿口汙言穢語,就連臉色都又青又白。
顯然,晉陽的情況已經糟糕到讓李北玄都沒招了。
“先紮營吧,以不變應萬變。”
良久後,李北玄語氣低沉的說道。
贏高治立刻點頭,安排紮營。
為了防止被城中難民、亂兵們發現,他們甚至又往後撤了二裡,將營盤紮在了山穀前方。
……
營盤紮好,已經是夜半子時。
帳中一時寂靜,隻餘外頭呼嘯山風刮得營篷獵獵作響。
李北玄坐在中軍帳中。
上首,是雙眼放空,表情空白的贏高治。
李北玄見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贏高治這貨的抗打擊能力也太差了。
這才哪兒到哪兒?
連晉陽城還沒進去呢,已經把“絕望”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至於嗎?
他們現在還不到山窮水儘的地步呢。
“oi!發什麼呆呢?”
李北玄敲了敲桌子,將魂飛天外的贏高治喚了回來。
剛想跟贏高治商討一下正事。
隨後就見贏高治嘴角向下一撇。
愣愣的看了李北玄一會兒。
突然悲從中來:“李兄,本王還能活到成親那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