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崔家。
從漢朝開始,便是士族門閥中最頂尖的那一撮。
他們的祖譜上,能一路追溯到戰國時期齊國的崔氏。
而東漢以後,幾乎沒有哪一個朝代的史書裡,沒有他們的名字。
無論是中郎將崔烈,還是太尉崔琰。
一代代的子孫,或為宰輔、或為太守、或為學官祭酒。
族人仕籍之廣、滲透之深,遠非常人可以想象。
而到了魏晉時期,崔氏更是以清談名士著稱。
一句“王與馬,共天下”的背後。
不止是王、謝兩家在鬥。
崔家,同樣是默默掌控天下風向的那隻手。
他們也許不爭權柄,但卻能決定風氣。
他們也許不上戰場,但卻能左右人心。
哪怕到了亂世,諸侯四起,崔氏依舊堅挺如初。
家族隱於清河,卻能影響朝堂。
朝代更迭如風雲,士族門閥如磐石不動。
流水的王朝,鐵打的士族。
這句話看似文人調侃,實則是最貼近事實的寫照。
在李北玄這個穿越者看來。
崔、盧、鄭、王這些家族,其實就像是小說裡那種隱世宗門。
不問政事,不爭帝位。
但每次有誰登基稱帝,總得去他們家族老祖墳前磕個頭,求個應允。
地位超然,影響深遠。
更關鍵的是,這些門閥並非靠刀兵起家,也非靠賄賂維係。
而是靠知識、文化、傳承。
在科舉製度還未完善之前,整個士人係統,是以家學和門第為篩選機製的。
誰家出了幾代名臣,誰家的學問正宗,誰就能入仕為官。
而這些大族手裡,則壟斷著知識的分發權。
天下士人,皆出其門。
百姓想讀書,要靠他們辦的私塾。
士子想進仕,要靠他們掌握的學府。
朝廷選拔人才,要從他們薦舉的名冊中挑選。
這就是權力。
這就是門閥。
而這些年來,哪怕皇帝再忌憚,哪怕朝局再變動,崔家始終屹立不倒,不是因為他們靠山有多硬,而是因為他們自己就是山。
直到李北玄出現。
他帶來的,不隻是腦子和見識。
更是一種,正在緩緩改變這個時代的技術根基。
活字印刷。
是真正能動搖門閥士族根基大殺器。
一旦印刷術徹底普及,最先動搖的,就是這些門閥壟斷千年的家學傳承。
你會講《易經》?
我印出來讓十萬人看。
你會訓詁注疏?
我辦個《新義通編》,一萬本免費送。
你有五百年藏書,我有五百套《三經附注》印出來送進鄉學縣塾。
隻此一動,便門閥震蕩。
如今,印刷術已推廣三年。
雖然尚未成氣候,但再過五年十年……
當天下士人不再仰望門閥子弟,當讀書的孩子,可以從市集上買到整套經典注解,當私學、書院、家塾逐漸被州學、官學、義學取代時……
那時候,門閥再也不是門閥了。
他們也許還富貴,但已無法左右朝堂風氣。
所以,此時此刻,崔家是真的慌了。
他們也許並不真想反,但他們必須要立威。
讓人們知道,天下還是他們這些士族說了算。
而贏高治,其實對此看得挺透徹。
雖然在李北玄麵前,贏高治總是犯蠢。
但贏高治其實是個挺聰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