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曳,酒氣愈發濃烈。
像一團悶熱的火,把殿中空氣都燒得發燙。
不知過了多久,榻上那人忽然翻了個身。
酒盞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碎片濺了幾步遠。
贏高明手指一鬆,整個人縮在錦被裡,肩膀一抖一抖的。
起初隻是低低的悶聲,像壓在喉嚨口不肯出來的東西,可沒過多久,哽咽化成一聲聲壓抑不住的嗚咽,最後,徹底崩開。
那不是矜持的飲泣,而是徹底崩潰的嚎啕。
帶著壓抑了多年的委屈與無力,像野獸受了傷,卻找不到藏身之地,隻能在血泊裡哀鳴。
“嗚……嗚……啊——”
哭聲嘶啞,帶著酒意的混亂和一種極深的、失落到骨子裡的絕望。
整個東宮,瞬間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
死寂一片,連風聲都被壓沒了。
殿中伺候的太監宮女們,一個個臉色慘白,屏住呼吸,連擦拭果酒的動作都僵住了。
畢竟誰都知道,太子殿下最恨彆人窺見他的軟弱。
可如今,他哭得這樣撕心裂肺,下一瞬,是不是就要提劍殺人?
那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想起之前被太子殺了的那些人,角落裡,一個年紀最小的小太監,手指抖得像篩糠,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憋得臉通紅,險些先哭出聲來。
“噓——”
身旁的老內監死死掐著他的手腕,低聲一喝,額角冷汗直流。
就在所有人都緊繃到極點時,殿門外,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傳來。
紗簾一掀,一抹纖長的身影走了進來。
那是個極美的男人。
不是尋常的粉飾柔媚,而是那種精致到挑不出瑕疵,卻偏偏帶著點少年氣的美。
眉眼清潤,唇角似笑非笑,肌膚勝雪,腰身窈窕,步伐輕盈得像貓。
隻是如今,這少年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未脫稚氣的寵姬。
稱心,今年十七歲。
年歲正是二次發育的關口,身量拔高了近一尺,手腕不再纖細到一折就斷,肩膀寬了,鎖骨更深,眉眼間褪去幾分稚氣,添了幾分淩厲。
嗓音也變了,低沉得像撫過絲絨的弦,帶著細微的沙啞。
這樣的變化,若是放在彆人身上,早就意味著結局。
因為太子喜少年之態,不喜鬢角生須。
而慣例是,兩條路。
要麼淨身,留住那份不老的柔媚。
要麼,直接打發出東宮,賞些金銀,叫他從此消失。
甚至,有些人連消失的機會都沒有,葬身暗渠,屍骨無存。
可稱心,卻是個例外。
贏高明沒有閹了他,沒有趕走他,更沒有殺他。
反而把他留在身邊,越發親近,越發離不開。
此時,稱心款款前來,走到贏高明身邊。
少年身上帶著一股清淡的冷香,裹著夜色,一步一步,走到榻前。
他低下身,指尖溫柔卻不失力道地捧住贏高明的臉,拂開那纏亂的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