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弟,你說得沒錯。人在異鄉,望月思鄉。可有些事,即便回了故鄉,也未必能解。”
葛爾東讚長歎一聲。
隨後擺擺手,讓晉布先行回使館去。
自己則和李北玄一前一後,進入到酒館之中。
三杯酒下肚,本就半醉的葛爾東讚,打開了話匣子。
“如今的吐蕃,已不像往昔了。”
葛爾東讚長歎一聲,將遲遲不歸的原委,娓娓道來。
眼下的吐蕃,表麵上自然是讚普鬆讚乾布當政,號令百萬部落,威震青藏高原。
可實際上,卻並非他說一句話便能定天下。
吐蕃國製自古就有議政之俗,政事並非全由讚普獨裁,而是由王族與貴族共議。
類似中原的朝堂,卻更加分裂。
其中,最為顯赫的,自然是東讚派。
“讚”在吐蕃語中,就是宰相的意思。
所謂東讚,便是讚普之下的首輔大臣。
這個派係往往出身勳貴世族,執掌政事,多以穩健務實見長。
他們的立場,是維護現有體製,靠與中原交易、收攏周邊部族來維持局勢。
大相祿東衍和葛爾東讚,正是此派的代表人物。
另一派,便是軍貴派。
這是以吐蕃的將軍、戰部貴族為核心的勢力。
他們素來信奉武力,認為吐蕃若要活下去,靠的不是外人施舍,而是鐵騎彎刀。
哪怕天下再冷,糧食再少,也可以通過劫掠鄰國來補足。
對他們而言,戰爭才是唯一的出路。
隻是近年來幾次征戰不順,損兵折將,威望有所衰落,但底子猶在,仍不可小覷。
最後,還有一個勢力,近些年驟然興起。
那便是僧侶派。
本來佛法傳入吐蕃,不過數十年光景,早先還隻是少數王族的信奉。
可隨著天氣愈發反常,青稞歉收,牛羊大批凍死,百姓饑寒交迫,越來越多人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寺院便趁勢大興,僧侶們仗著所謂轉世、法力,號召民眾布施、信奉。
而在這樣的困苦年代,空洞的許諾,反而最容易俘獲人心。
百姓餓得走不動路,卻願意把最後一把青稞送進寺廟,隻為求個來世安樂。
將士戰死沙場,反倒被僧侶們說成是超度成佛。
久而久之,僧侶派的勢力驟然暴漲,幾乎壓過了軍貴派。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再清心寡欲的僧侶,也免不了被權勢與欲望所裹挾。
他們本是靠誦經化人、布施度眾起家。
可一旦嘗到掌控人心的滋味,便再難收手。
自年初開始,僧侶派便不再滿足於香火與供養,逐漸顯露出立佛國的野心。
他們聲稱,世俗王權不過轉瞬雲煙,唯有佛法永恒。
若要渡儘眾生,便該推翻舊製,讓僧侶執掌國柄,將吐蕃徹底化作佛國淨土。
這一套說辭,在饑寒交迫的百姓眼中,反倒極有誘惑。
畢竟他們號稱,餓死了有來世,凍死了能超度。
忍一忍、舍一舍,便可換取永恒安樂。
於是越來越多的百姓投入到寺廟懷抱,甚至有不少軍中青壯直接舍刀棄甲,削發為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