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殿內靜得可怕。
張樸跪在地上,額頭血流如注,順著麵頰滴落,帶著溫熱的腥味。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滿臉殷紅。
抹不淨的血跡與淚水交織在一起,狼狽而又淒慘。
而榻上的贏高明見狀,卻不但沒有半分憐憫,反而滿臉嫌惡,目光陰冷:“你來孤這裡,就是為了弄臟東宮的地嗎?!”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帶著刻骨的厭棄:“滾出去!”
張樸聞言,渾身一顫。
就連方才三番四次被贏高明命令滾出去,都沒有崩塌的心理防線,這一次,再也繃不住了。
太子……
太子已經不是人了!
老師被他砸的頭破血流,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內疚,不是心疼,而是嫌棄自己弄臟了他的地!
一時間,張樸甚至生出了一種強烈的,站起來就離開的衝動。
但古人常雲,師父師父。
師者,就是半個父親。
而世上大多當父親的,哪一個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孩子傷透了心,又一次又一次的選擇原諒呢?
張樸嗚嗚的哭了兩聲,隻覺得心都被揪到了一起。
隨後,張樸猛地抬頭,淚水與鮮血交錯,帶著撕心裂肺的哭聲:“太子!你不要再任性了,臣是來救您的命的啊!”
這一聲喊,帶著絕望與哀痛,幾乎令人聽之落淚。
而贏高明此時,原本正要再度斥責。
在聽到這番仿佛帶血的哭喊之後,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可很快,贏高明便回過神來。
眉心緊皺,聲音裡滿是煩躁與不耐:“孤怎麼了?孤哪裡要你來救?!”
而張樸泣不成聲,幾乎是趴在地上哀嚎:“殿下……您真的不知道嗎?”
他嗓音嘶啞,哭聲裡帶著顫抖與驚懼:“那日,您與稱心在宮中抱怨,當眾罵陛下,說他疑心如鬼,冷酷無情,殺子如殺狗……”
“殿下,您可知陛下聽聞此事後,是什麼反應?”
贏高明聞言,臉色頓時一變。
長時間的酗酒和失眠,已經讓他幾乎失去了長期的記憶能力了。
張樸說過的那話,贏高明的呼吸陡然一窒。
長時間的酗酒與徹夜的失眠,早已把他的記憶力折磨得支離破碎。
許多事他記不清了,很多細節在腦子裡像斷裂的線,連不成片。
可張樸提到的這一幕,他卻依稀還記得。
那日,他酗酒過度,又聽聞了贏高熙複出,贏世民派常塗給他站台,以示支持的消息。
於是情急之下,口不擇言。
贏高明竟竟罵自己的父皇,是疑心如鬼,冷酷無情之人,甚至脫口而出“殺子如殺狗”這般大逆不道之語。
然而贏高明終究沒傻到底。
說完之後,便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之重。
當時,便心中惶恐如擂鼓,忐忑不安,夜不能寐。
所以那幾日,他幾乎是提心吊膽地等著父皇的震怒。
畢竟以贏世民的爆烈的脾性,很可能下一刻,便有人持旨而來,將他禁錮於東宮,甚至當眾訓斥,直接廢儲。
可奇怪的是,幾天過去,太極宮那邊卻毫無動靜。
沒有傳召,沒有斥責,連隻言片語的訓誡都沒有。
贏世民依舊照常上朝,甚至未曾在朝議中露出半點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