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獺尚以魏室為名,而你如此不敬,豈非授人話柄?!”
“這晉陽宮本就是父親所建,若入住宮殿便與人口實,兩年前便與人口實了?
眾人心知肚明,兩魏西主宇文,東主高氏,不過差那一統之功,母親所慮為何?”
婁昭君一時語塞,往昔高澄在她麵前總是言笑晏晏,而今倒令她覺得疏冷。
高澄也覺自己言語失了尊敬,目光掠過殿宇飛簷,聲調轉緩:
“母親......說的做的與人看的,父親在天子麵前何其恭敬......可我高氏一門,又受了世人多少鄙夷唾棄?天下人隻道父親逐君之罪,卻無視黑獺弑君之實,為何?”
“子惠!你父親以此自罪,隻因覺得北地是因他而一分為二,他隻望著的一統大業!若不得一統,又有何功業可言?”
高澄扯出一聲輕笑:“母親,父親太過謹慎......隻是人世間最可笑莫過於自欺欺人......”
婁昭君驚愕:“子惠!”
“兒不似父親那般在意名聲,所以何必虛偽人前?”
手搭過廊柵:“大勢興衰,自有天意!得勢就當乘風而起。
當初父親得了六鎮之兵,天下豪傑紛紛歸附,又有幾人效忠元氏?
隻因天下有識之士自當知曉,該效忠誰才是順勢而為!
若還有人相信元氏當真承天受命,那才是最大的笑話。”
“兒入主晉陽宮,就是要讓天下人都明白!”一字一頓:“建功立業者居宮無疑,父親仙逝,高家還有我高澄!”
兒子的能耐她知道,兒子的野心她又怎能不清楚,兒子的性子她更明白,婁昭君此時漠然無話。
高澄抬了抬手指向宮闕:“母親您看,本該點亮的闕燈這般長暗著......是多麼寂寥啊?父親既建了這晉陽宮,兒子就該讓它活起來啊!”
要活起來的非一宮闕,而是高歡奠基之業啊。
婁昭君心下歎息:自古權臣之道,若效霍光隻有滅族,倒真該學孟德稱尊!
順勢望下,倒真如如高澄所言,這碩大的晉陽宮本是一新宮,可這般冷清幽暗倒叫她看著難受。
婁昭君眉蹙沉聲:“子惠!如今內外憂患,你這般鋒芒畢露,叫為娘如何不憂心!”
高澄不以為然,側目盯著墨色天際:“自少年時起,我便在朝中虛與委蛇的周旋著......早厭了,兒實不想學父親一般,一直屈膝!
上次鄴城之行,天子便迫不及待的試探,如今崔季舒又密信相告,皇帝常與荀濟等人密議。
天子這般,又如何不能試其虛實!
如今兒辭王爵而入晉陽宮,就是告訴天子,我自當為王......他若真準了辭表,便是存心要與我一番較量了!
天子身邊有哪些人,朝中多少人對高氏陽奉陰違,子惠還未可知。
與其防備藏在暗處的刀手,不若將他們都引到明處......不日將扶父親靈柩往鄴城,這般試探也該作個終結了!”
“罷了!子惠既已成人承業,為母不過一介婦人……倒也說不過你了!”甩下這句話,婁昭君沉色拂袖而去。
高澄靜立原地,目送著母親背影遠去,此次卻並未追上前去賠罪,畢竟她總與父親一個基調,無非勸他恭謹慎行。
也並非存心忤逆,隻覺自己肆意之中亦能清醒,實難忍那龍椅上那小兒,日漸顯露的蠢動之態。
連一個傀儡天子都震懾不住,又怎能壓服父親留下的驕兵悍將、舊勢勳貴?
且如今侯景既反,萬不能叫人覺得,與高氏爭奪這天下,是可圖之計。
回眼俯視暗墨宮闕:“蒹葭苑!”唇邊不自覺漾開一抹溫柔笑意。
秦姝與木韓曄正過雁門關,見城堞森嚴,戍卒林立。
守兵驗過兩人過所,不禁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