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上,崔暹聽聞身後傳來崔?與人高談闊論的聲音。
回首張望,正見著他眉飛色舞的模樣。
想起往日他譏諷博陵崔氏、趙郡李氏的舊事,厭他這等人的口無遮攔。
見高澄正在前方不遠處,隨即疾步湊近。
“大將軍!”
“嗯?”還沒入殿,高澄隨意應了一聲。
“大將軍,下官請禁七兵尚書入朝覲見!”
“為何?!”高澄疑問側頭。
側目掃向崔?,又轉回視線:“是他又亂說話,開罪了你?!”
“非關下官私怨!”崔暹聲音壓得很低。
“李慎曾密言,昔日先王入葬時,他曾妾言大將軍您......”
高澄眸色頓時聚焦,緊緊盯著崔暹說完。
“說您是黃頷小兒,何以堪當重任......”
先有候景罵他鮮卑小兒,連蘭京、秦姝都笑話過自己留胡髭,如今又添個崔?諷自己黃頷小兒。
高澄這心底就不打一處悶氣。
踏入太極殿,便對厙狄伏連冷聲下令:“攔住崔?,令他往後也不必入朝了!”
崔?被堵在殿外還有些不明所以。
“崔尚書,大將軍有令,往後您就無需入朝了,還去速速出宮去吧,彆叫我等驅逐您出宮門!”
魏收與幾個朝臣踱步路過,放聲嗤笑起來。
“崔尚書平日裡總是妙語連珠,今日怎麼連殿門都進不去了?”
手中竹板輕輕敲著前胸,圍著他轉了一周:
“一朝進不去昭陽殿倒不要緊,可彆是閣下的哪句‘金石之言’得罪了大將軍,怕就不好了!”
“魏收,少幸災樂禍!”崔?悶了一氣,怎麼想都想不起來有哪裡些話說了高澄的不是。
今日看來是進不去殿門了,隻得悻悻轉身。
出了止車門,就徘徊在道旁駐足等待,無論如何都得拜一拜高澄,也才知曉期間到底發生何事。
這是高澄此次朝鄴第一天上朝。
恭敬行了朝禮後,第一件大事,無非就是對於侯景黨羽的處置問題。
高隆之代表尚書省,執板高奏:
“候景此叛,致使河南之地民生凋敝,百姓流離。
更至邊境之地先後陷於蕭衍、黑獺之手。
潁川往西諸州至今還未收複。
經尚書省議,凡附逆候景的各州牧、郡守、縣令、佐史皆該依律問斬,由此正國法,以儆效尤!
特乞降敕旨,以定國是!”
元善見不自覺望向高澄,看得出見他眉宇間似乎略帶倦色憔悴。
自上次君臣之爭後,如今這君臣再會,竟恍如隔世。
可憔悴的人又豈獨高澄?這傀儡天子,如今自己做得既疲憊又無奈。
往常慣說的那句‘高卿以為如何?’此刻如梗在喉。
“啟稟陛下!”高澄未待他開口,已經率先說道。
“臣謹奏,候景為叛,多以威逼利誘相脅,其眾非誠心附逆。
先前,早有許諾能及時歸正者,一切官勳如舊。
若如今再牽連問罪,豈非失信於天下?!
再者,弭亂之道,在布仁德。
若株連無辜,日後再生亂事,人心恐懼朝廷後日追罪,若鋌而走險者眾,豈非朝廷幸事。
伏乞儘赦脅從,寬宥其罪,以安人心!”
眾人不由側向高澄,這位素以嚴苛著稱的執政者,這一次竟然破天荒為叛眾請求赦免。
亦有小聲討論。
高德政不明所以:“候景為叛,整個河南之地陷入紛亂足足一年,大將軍竟為叛眾求情!”
楊愔輕歎:“多是迫於形勢,若換作你我至於河南為一方長官,又當如何呢?”
高德政無言。
崔暹舉板出列,拱手奏道:
“臣啟陛下,附逆之眾雖多為脅從,但南兗州刺史石長宣身為州牧,非但不能守土安民,反與侯景張目,頗為影響。
臣以為此獠不誅,何以肅綱紀?至於其餘脅從,可示天恩。”